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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5


露出了张牙舞爪真面目的猫咪隐瞒了自己的过去,却坦率承认自己的缺点,虽然她可能不认为那些是缺点。

        这让埃里克无端感到失望,他的人生错觉之一有了确凿的证据肯定那真是错觉——罗克珊娜不喜欢任何人。

        “你不喜欢人?太好了,我也不准备放你回地上,你不用再听到那些家伙了。”埃里克说。

        “我怎么不喜欢人了?我喜欢玛莎、亨利……嗯……好吧,确实只有他们俩。”罗克珊娜反驳。

        不知被刺痛了哪根筋的幽灵先生阴阳怪气道:“那更好了,更好了!以后你只能和讨人厌的幽灵先生共处。”

        剧院幽灵在罗克珊娜心中越发像需要顺毛的大型动物了,她温声细语:“怎么能叫讨人厌呢?我喜欢和你说话啊,我单是眼瞎,耳朵不聋。”

        “你别在马厩做清洁了,我可以在五号包厢给你留个仆人的位置。”埃里克好想这么说,无声的说说过瘾倒是可以,真说出口……他不敢。

        埃里克认识罗克珊娜的时间太短了,他甚至还没弄明白她“喜欢的玛莎”和“好心的玛利亚”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酷似墓碑的石头会在她的家门前,为什么她要刻意向不同的人装出不同的口音。

        他怎么能轻易相信妄图走近他心里的人?尤其是罗克珊娜这个信誉欠佳的小子!看看她,被揭穿了真面目后她再没有丰富的肢体语言了,慵懒地靠在船边已经花光她的精力了。她勾出了埃里克的皮肤饥渴症,却又一根手指头的触碰都不愿意施舍!

        终于,埃里克悠悠地问:“你想去我住的地方吗?”

        “想!”

        埃里克解开了系船柱上的索套大步跨进船里,撑着船桨悠悠划了起来。他的神情隐匿在了面具之后,纵使是鹰眼视力的人也看不出歌剧院魅影的表情变化。

        在混沌的思绪中,埃里克告诉自己,如果罗克珊娜接受他的房间,他愿意尝试放弃治疗自己的皮肤饥渴症,如果罗克珊娜不接受,他只有难过的杀死罗克珊娜以免自己的心无可挽回地走向绝路。

        这一切的伊始正是他的纵容,埃里克不能再任由感性的藤蔓野蛮生长了!

        船的另一侧,罪魁祸首的思绪顺着划水声已经飘出法国直入大西洋了。

        啊,今天埃里克戴了新面具,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是什么材料?没听过,这个面具传回来的声音真好听,脆脆的。罗克珊娜的脑子里在思考这些。

        罗克珊娜是巴黎打工人们认证的行动派,她想知道,所以她站起身贴到埃里克身边,抬手摸索着抚上了男人的面具。埃里克浑身有一秒僵硬,但意识到她绝无可能看见面具后的脸,埃里克紧绷着的神经试着放松了些。

        “真好听。”她说。

        “我没说话。”埃里克说。

        “我是说面具啦,这是什么材料啊?声音好脆,好好听。”

        夸了我声音好听还夸我的面具好听,她一定喜欢我。

        无法遏制的想法在少女轻吻野兽的手背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似人的怪物耗尽全身心神才勉强把自己塞进人形的外壳里,怪物讽刺:“是瓷器……你是鼹鼠吗?”

        “怎么说的!我是蝙蝠的学生!”陷入玫瑰庄园沼泽地的客人毫无知觉。

        歌剧院的地下王国是埃里克利用剧院原版地基的规划一块砖一块石头建好的,符合幽灵本人不高的物质需求,他摆布的家具朴素,沙发、桌子、衣帽架……

        像个普通新贵布置的,乐器多得出奇的新贵。

        罗克珊娜的舌头有规律的发出“哒哒”声,回音打在中规中矩的家具上带回了标记建筑外轮廓的声音,她的大脑顺利完成了地下世界的三维建模。

        “我以为会有王座之类的呢,”罗克珊娜深感遗憾,“你睡哪呢?这没有像床的家具呀。”

        亲眼见蝙蝠的学生展现引以为傲的技能并不寻常,埃里克再次为盲女的耳朵感到惊讶,他推开属于真实的埃里克的门。

        按照普通家庭的构造,他的房间应该被称为卧室,考虑到他进行歌剧创造时仍在这间屋子,还可以称之为书房。

        那是世俗的人们为房子发明的词汇,埃里克认为自己的屋子等同死人的墓穴,他的床是棺木,墙壁挂满了黑色的幕布,唯一的人间物品是作曲家创作中的《唐璜》剧本。

        最后一次,埃里克最后一次试探骗子。

        埃里克期待地问:“你听得出来吗?”

        “嗯……这很难,我不知道屋里边上长着几条腿的是什么……”

        “那是我的乐谱架啦,偶尔我也写曲子。”

        “正中央挂着长带的盒子呢?”

        “那是我的棺材床啦,我睡在棺材里。”

        重头戏在这呢!埃里克等着罗克珊娜的反应,波斯姑娘的表情从迷惑慢慢转化成发自内心的崇拜。

        不愿再当大家的小妹妹的罗克珊娜吐露了自己的真心话:“酷……太酷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也想整一个!这样我死了大家一盖板就能给找个好地方埋了去!”

        她怎么学不会害怕呢?她最怕我的时候居然是初次见面时偷钱被我抓包!埃里克不满地想着。

        “我要给我的棺材里铺粉红色的床单!”罗克珊娜还在设计自己独一无二的棺材床。

        唉,她自己选了要活下来,那她被我缠上就是活该啊!可怜的艾丝!可怜的罗克珊娜!埃里克高兴地想着。

        一个从未被驯服的野兽冲出怪物的四肢百骸,骤然被释放出笼子的直觉系动物简直兴奋坏了。

        埃里克第一次主动牵上罗克珊娜的手——他有触电般短暂的瑟缩,在认定罗克珊娜不反感后便无所畏惧了——把她拉回大厅里,从钢琴介绍到了桑图尔琴,孔雀开屏的心思涌上来他还示范了几小段音乐,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更像金子的颜色,

        “你觉得这怎么样?”埃里克把罗克珊娜按在沙发里。

        享受被人科普知识的罗克珊娜用力点头:“很有意思!我是指卧室的部分!演奏的部分!你唱歌的声音太好听了,比音乐更出彩!埃里克,音乐大师埃里克,你的嗓子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乐器!”

        埃里克满怀期冀的眼睛锁在罗克珊娜身上,“那你愿意待在这了?”

        无法分辨目光的罗克珊娜不知道剧院魅影的小心思,她对氛围的把控源于声音,可笑的埃里克呀,他在讨好惯于向别人示好的异国少女。

        “我听出来,你这次真要关我!”少女没有小女孩的无措,她挺直了脊梁高傲地抬起了下巴,散发着如同向日葵的骄傲,擅长戳人要害的毒舌劲头不加掩饰的暴露在空气里。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补充:“好啊,你揭穿我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被锁在剧院地底下!我是好奇啦,可不是蠢啊!亏我真以为找到知音了!”

        埃里克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他不反驳,如果地下王国是玫瑰庄园,那罗克珊娜便是埃里克发现的新品种玫瑰花。瞧,连划伤人的刺都是新的,他会动用一切手段留下玫瑰花。

        “我是热爱骄阳的向日葵啊,见不到太阳我会死的!”玫瑰花呐喊道,她的花瓣在全力演绎着如果没有阳光她会怎样凋零。

        我关不住她的,我囚禁她,她就要枯萎了。她会飞到巴黎的另一端,飞到法国的另一头,但绝不是剧院的另一面。埃里克悲哀地替自己死于摇篮里的非正常迷恋哀悼,他的乞求不会换到罗克珊娜的垂怜,他只会赶走好奇未知事物的姑娘。

        如愿回到地上的向日葵手里牵着她从地底带来的鬼魂,顶着朦胧的月光,她仿佛抓住的不是男人的手,而是拧着套宠物的栓绳,她身旁的男人亦步亦趋跟着她,像条刚被领养的大狗。罗克珊娜的听觉能帮她躲避各类障碍物,不过有“导盲犬”在,她有种自己的耳朵可以退居二线的错觉。

        罗克珊娜好心情的向埃里克介绍自己的家——鉴于他如此大方的对自己敞开了家门。

        玛莎,救她与苦难之中的好姐姐,在一个秋天的雨里死去了。“晚上好”木牌,关心她安危的好哥哥的作品。木板床,她企图换掉的吱嘎响老家具。什么?你听见地板的响声空荡荡的怀疑有地下室?怎么会,要真有,昨天夜里家里进了贼我就不会紧张了!

        昨夜小贼委屈地望着罗克珊娜,没有拆穿独居少女的谎言,实际上他很高兴罗克珊娜的警惕性,如果这不是针对埃里克的,他会更高兴。

        当少女下达逐客令时,被领养的大狗不为所动,他把罗克珊娜的手裹在自己掌心里,浑身尽最大努力述说着“想贴贴”。

        可他到底不是罗克珊娜这类善于用肢体语言表达的人,罗克珊娜感受到的是大型狗狗用干枯的肉垫贴着她的手,蓬松的尾巴扑腾着想搭在她身上。

        善良的姑娘松开手给了埃里克一个软软的拥抱。

        “晚安埃里克,你也要回家睡觉呀。”

        埃里克僵硬地离开了,又将是一个魅影辗转反侧的难眠夜。半小时后罗克珊娜哼着小曲走上了真正的回家路,她真得懊恼一次,为前一晚夜里放过的入室偷窃的小贼。如果她知道“小贼”是埃里克,那么第二天的突发状况不会打她个措手不及。

        或者如果今天晚上她真的睡在湖边的小屋里,所有事只会照常运行,黑暗中的火线永远搬不到台面上来。

        可惜,她只能任由次日的自己面临未知的一切了。

        “罗克珊娜,罗克珊娜,你被指名当五号包厢的佣人了!你认识它?”罗克珊娜懵懵懂懂地被剧院学员们簇拥着,她刚踏出经理的办公室大门,女孩们晃着她的胳膊打听幽灵的故事。

        两个月前四处问歌剧院幽灵传言的还是罗克珊娜呢!

        罗克珊娜想:“当然认识,昨天他才用吉他弹了《鸽子》给我听呢!”

        她说:“我怎么知道啊,我只知道——我的薪水翻了整整两倍!”

        女孩们齐声欢笑,不寄希望于罗克珊娜说出点名堂,罗克珊娜随便说点什么就能逗她们开心!

        剧院用《罗密欧与朱丽叶》做了一天的开张,罗克珊娜依偎着五号包厢的领座员吉里夫人偷懒摸鱼。

        有人唱歌,没人吵闹,太适合睡觉了!

        “幽灵先生来了吉里夫人您一定要把我叫醒啊,我会做好服务的!”小姑娘这么说着,在吉里夫人向她做的保证里浅浅闭眼眯上一会。

        是梦中,好听的男声把她哄到意识深处,模模糊糊的毛绒绒大黑狗把罗克珊娜团在怀里,对于夏天的巴黎来说这太热了!罗克珊娜见不得狗狗伤心的表情,她忍着闷热稳稳抱住黑狗。大家伙的叫声比它的外表娇弱多了,嘤嘤呜呜,怎么听都是新生的小狗。

        浅眠怎么成深睡了呢?感谢剧院幽灵吧,他是个催眠大师呢,催眠一个浅眠的人轻而易举!吉里夫人是歌剧院唯一被埃里克允许接近幽灵真相的人,在第一幕中场他让领座员把罗克珊娜抱去包厢里的躺椅上。

        “埃里克,你可别害了她啊。”老夫人用气音告诉幽灵。她曾将被困马戏团的埃里克解救出来,自然能得到现在幽灵的一小份尊敬。

        “是她别害了我!可恶的小骗子!为了她,整整一个晚上,我几乎把巴黎所有路走遍了!要不是知道她是个‘好员工’,差点我就以为她连夜逃到外地去了!天啊,我竟然还写多余的信威胁那个蠢蛋经理把她调到我眼皮子底下来!”埃里克的内心在咆哮,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心思,只有憋着气,满含怨愤地瞪睡梦中的猫咪。

        埃里克记得当时的场景,罗克珊娜家中地下室床上的被子里裹着两个枕头,好似少女蜷缩在床上的身形。可枕头是枕头,人是人,死物永远模仿不了呼吸起伏,它在埃里克眼里的伪装劣质得像猫眼螺退潮时卧的沙,甚至不需要走近查看。

        谁能理解埃里克当时心里的惶恐?谁也不能。

        “她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吉里夫人关切地说。

        埃里克不可思议地看了吉里夫人一眼,不知道罗克珊娜怎么能给每个人都灌迷魂汤,歌剧院幽灵和幽灵的领座员都咬钩了!

        “‘小’?她今年应该不止十五六岁吧?”埃里克低声。

        五号包厢的领座员女士已经花光了面对幽灵的勇气,鬼魅愿意给的她尊重不多,她剩下的话最好只想想别真说,于是她沉默无言退出了五号包厢。

        罗克珊娜正是在这时梦见了狗,埃里克坐在她身边壮起胆子鼓足勇气去摸罗克珊娜的脸,睡梦中微凉的脸蛋倒是减少了埃里克和她的温差感。

        是一团捏狠了会散的云在埃里克的手里。埃里克真是太好糊弄了,几个钟头前他打定主意要狠狠骂罗克珊娜一顿呢,现在他只想知道罗克珊娜做了什么梦,她的脑瓜子里在想什么。罗克珊娜不在乎埃里克怎么想,她软乎乎轻飘飘地抱住埃里克的胳膊,耳畔的朱丽叶在高唱年轻的美梦,包厢里的罗克珊娜仍然在想象中愉悦撸狗。

        罗克珊娜一觉睡到了罗密欧泪撒墓园,含泪自杀。黑斗篷把她缠成了毛毛虫,似乎除此之外没有能让她规矩安睡的方法。

        原谅埃里克无礼的行为,如果不缠住罗克珊娜,她简直要把埃里克禁锢在怀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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