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濒死（4）

“师…傅……您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这时候，斜靠在立柱上的树华拼尽最后的力气，低哑地说道，忽然笑了一下，那么微弱，那么隐秘，“没关系了……银行卡的……密码……是950418，祝你好……运……”歪着头昏死过去。但是刚才，师傅的声音，怎么不再沙哑低沉，而是，一个清脆、磁性的年轻人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壹号浑身浴血，兔子面具上淌着血，一滴滴落下，短夹克上、帽子上，都是洇着血，滴答着往下落。刚才和淑雅的通话，难道自己不留神，说出了自己原本的声音吗？被树华听到了？

        就这样，一个矮小身材的血红的人儿，站在一堆碎尸和血泊当中，手上甚至还拎着半具断裂的胴体——刚才最后一个旋身踢，连续踢碎三个人的头颅，手上又撕裂一人，让壹号身边，向外迸发出五瓣血花。因为专注杀人，所以直到树华刚才的响动，才让他回头，自己一度都以为，树华已经死了。

        壹号这时候，回转头就这么，一直注视着树华，包括她的所有表情，和说的话，都听到了、看到了。那一抹失落的浅笑，即使脸上多处斑驳的污垢掩藏，依旧那么刺目，开放于刹那，凋谢于无涯，一个尚未绽放的蓓蕾，就这么在含苞待放的年纪凋零了？而自己，像一颗妖异的猩红花蕊一样，矗立在这地上，四周的血迹和尸首混在一起，在地上勾勒出有如从地藏界开出的血色百合一样，是妖魔，是修罗。

        怎么办，是救她，还是不救？要救的话，该怎么救？

        时间的流逝，也就是生命的流逝，再不行动，树华就只能是一具尸体了！

        壹号这时候，突地一下警醒，不能再犹豫了，战场协同电脑在壹号的命令下，高速地运算着，怎样的办法能够实现战地急救，包扎住树华，让她不再出血——或者，用电灼，夹闭一侧的颈总动脉？希望大脑血管里，这时候没有空气漏进去，变成空气栓塞才好。

        壹号快步向树华走来，蹲在她身旁，伸出两指，探进了树华血肉模糊的左颈部，一夹抓住她的左侧颈总动脉远心端，指尖催生出几个电火花，电灼了一下，就凝固住了。同样的手法，再用在了颈总动脉的近心端，血，是止住了，但是壹号摸了一下树华的右颈动脉，脉搏现在已经很微弱了，到底是失血过多，懊悔的事情又多了一桩——自己为什么做事这么犹犹豫豫，想救、不想救？大家萍水相逢，为什么要救？可看到一个，这样和淑雅同龄的人无端受苦，自己的身心，不由自主地想救她。浪费时间，安锦在等我，淑雅在等我！

        快点吧，对了，我要去救的人，叫安锦，是吗？安锦这名字，是，神马意思？是我的什么人吗？不要再横生枝节了！我为什么要在这些周边小事上分心，为什么这些如倒刺一般的杂事，扎得自己难受？救一个人算一个，这样古怪莫名的正义感，简直就像扎在心上的毛刺。

        而乔臻这时候，还对武器所所谓的“机械人防御组”的监视抱有幻想——尽力表演给武器所的大佬们看，让他们知道壹号的武器化威力，从而能让他们对自己放一马？这样不智，这古怪的侥幸心理，现在，也更加让壹号自己迷茫了起来——那些满脑子只有利益，只有官运亨通的家伙，真的会在乎自己的死活？自己妻子的死活？我是不是不该把沈旷和谷雨航也拖下水？害得他们遭了这无妄之灾，也亡命天涯？

        壹号抱起树华，下了楼，快步往街边走去，拦下一部天王星，躬身坐了进去。“带我们去武器研究所，要快。”

        “先生，您身上和您的女伴，都有出血，是否是受了重伤？需要联络医院和警察局吗？”天王星上的电脑能够通过摄像头，能够简单观察乘客，这种相对平庸的人工智能等级，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不用了，带我们去武器研究所，要快。”壹号语气平和，但心中仍是交战——这样，有意义吗？我这是要做什么呢？

        壹号心底，闪现的全都是芯片化以后的事，这有限的10个小时的事情，反反复复在脑中播放，但是又和外界似乎接触不良，淑雅？安锦？谷雨航？沈旷？这些名字对应的人像，为什么，心中记不清，看不见？

        真正地觉得孤独，为什么我的身体，是钢筋铁骨，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吃月盛斋的酱牛肉？那种五香的，味道似乎弥漫在脑中，可自己为什么偏偏就没有嘴巴？其实壹号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对之前的事情，似乎记得越来越模糊。我是谁？乔臻？我住在哪里？壹号抬起了头，不再注视着树华的伤口，透过面具的眼裂，似乎透露出迷茫，幽蓝色的视觉监视器，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

        既然树华很可能伤重不治，不如，我就去闯一闯武器所，再去用一次“蒸发头盔”，把她也芯片化吧，能救她的命。到时候，她就会变成另一种生命形式，不吃不喝，她不会怪罪自己吧？脑子里古怪的想法源源不断地涌出，伴随着周边景物的快速后退，壹号的心，也在往后飞起，越飞越高，空灵地很，充满了，对自己的疑惑和对周围一切的怀疑，以及，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感的惶惑。

        这时候黄蜂七号还在远远地跟着壹号，源源不断地往大会议室传回信号，一屋子人，都看到这样一个浴血修罗，抱着一个小乞儿，钻进了一部天王星。通过追踪这个天王星的编号，武器所又成功截获了壹号要去的目的地，尽然是武器所？！坐在电脑前忙碌地操作着的韭黄和京葱的脸上，不由得爬满了惊骇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一般，这修罗杀神要来这里干什么？自己的小命，真真是叫命悬一线了，怎么办？

        办公室里其他人，震惊的人有——山药想到的是：甘蓝这样痛下杀手，只为了救这个小孩儿？还要回来？怀疑的人有——芥末觉得：这孩子隐藏着什么秘密吗？甘蓝要这样维护？回来武器所不是自投罗网吗？更有人欣喜——荸荠简直就是喜形于色了：那头抓到了一个同伙，这边，壹号是要来投诚了吗？嘿嘿，到时候你不老实也不要紧，我手里有“插头”，给你准备的大餐，就等你来享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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