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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第一回 变生不测林府遭难 偷梁换柱孤女逃生

        清晨,曙光微曦,正是一天中最寒冷时分;薄雾消散之际,位于京城南端的林府亦早早洞开了府门,众家丁犹自揉着惺忪睡眼在阶前洒扫,冷不防忽地一队官兵冲将进来,为首将官等不及下人通传,早已策马当先闯了进去。合府之人未知何事,但见这队官兵来势汹汹,个个皆骑高头大马,将手中长鞭任意挥舞;有家人还想上前问个究竟,不料官兵挥起长鞭,立时便将他打昏在地。一时间,哭喊声、奔跑声、惊叫声不绝于耳,好端端一个清雅府第霎时间乱作一团。

        其时翰林院学士林轩洲正与夫人于厅中品茶,闻得嘈杂之声,不觉心下惊疑,忽见几名侍婢奔跑而入,皆语不成声道“锦衣卫……锦衣卫进府抓人来了!”林轩洲心中一凛,只得强做镇定,向夫人道:“休要惊慌,待我前去看来。”一语未了,一队身着铠甲、威风凛凛的锦衣卫早已踏入厅堂。林轩洲抬眼一看,为首者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王展,林轩洲忙迎上前躬身施礼道:“不知王大人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那王展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冷笑道:“林大人,在下今日到此,特来颁布圣旨,罪人林轩洲,还不速速跪下接旨!”

        林轩洲惊骇不已,只得双膝跪倒;只见王展手奉圣旨,口中宣道:“翰林院学士林轩洲,恃才傲物,狂妄自大,借文章诽谤朝廷,藐视圣上,现革去其职,打入大牢,听候发落。”又喝令左右:“还不与我拿下!”早有官兵执过枷锁,将林轩洲与夫人一并拷了,那夫人原系女流,何尝见过这般阵仗,一时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随即人事不醒。

        林轩洲既惊且怒,见夫人昏倒在地,更觉悲愤异常,只是此时此刻,哪有人理会他心中冤苦,只得由着一众虎狼官兵拖曳着带出府去,林轩洲自知今番必是有去无回,临行前竭力回首望了望自家宅院——饶是他堂堂丈夫,也不禁滴下泪来。

        你道他因何遭此横祸?原来这林轩洲自幼饱读诗书,自金殿提名后,便点了翰林院编修之职,后累升至学士;因他淡薄名利,远离朝廷纷争,每日里只行分内之事,更不妄交权贵,是以为官数载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但因近来皇帝疏于朝政,致使小人当道,更有宁寿侯陈暾仗椒房之宠势,骄纵不法,极尽敛财之能事,其人又与内监勾结,随意侵占国土,无人敢管;林轩洲由不得拍案一怒,上疏皇上:极言太祖之遗讯,痛陈外戚之祸害——自以为可为国家兴利除弊;哪知那奏折尚未被皇帝御览,就已被内宫总管张崇德截下,他当即派人报与陈暾知晓,那陈暾何等样人,即刻指使心腹拟出一道奏章,反告林轩洲讥讽朝政,圣上闻奏大怒,立时责令抄家查办,方有了本书开头那一幕。

        话说王展羁押过林氏夫妇,方查点起府中财物来,及至进了内室,翻箱倒柜,所搜者也不过笔墨纸砚,银钱甚是稀少。王展心下暗道:“好个穷官,此番只怕无甚油水可捞。”闷闷不乐,益发的疾言厉色了。

        当下众官兵将府中人丁检点了,因来向王展回复;王展道:“那男丁只管牵出去卖了便罢,女眷暂且留着,待我看了再说。”手下得令,即刻便将林府男仆抓做一处,皆用绳索捆住手脚,一路推搡着牵出府去,又将姬妾丫鬟皆锁在下房,只等王展过目,那王展方要来瞧时,忽见陈暾派人来请他赴宴,王展便吩咐手下将女眷严加看管,自己欣欣然赴宴去了。

        却说林轩洲夫妇年逾四旬,膝下无子,只得一女,年方十六,闺名慈芙——林慈芙因无兄弟姊妹,父母未免疼爱有加,自幼何尝经历一些风雨?哪知旦夕间飞来横祸,顷刻间家散人亡,幸而她秉性刚毅,不屑于哭哭啼啼,倒也不曾在那抄家官兵面前流露半分可怜之状。

        因这慈芙乃林氏后人,故而将她单独羁押于仓房之内,身畔更无别个,只有贴身侍婢绿蕉仍伴在左右;绿蕉较慈芙稍长,两人自幼一处长大,私下里只以姐妹相称;如今眼见得主人家遭此大祸,绿蕉心下焉得不痛?但她强自忍耐,反倒不时开解慈芙。

        慈芙此刻席地而坐,一心惦念父母之安危,哪还理会得绿蕉说些什么,绿蕉怕她生出求死之意,不觉劝道:“虽说一时遭此困厄,只怕日后尚有转机,妹妹保重要紧。”

        慈芙苦笑一声,长叹道:“父亲素来中正耿直,如今不知得罪了哪方权贵,致有今日之祸,若能保得性命,已是天大造化,谈何转机?父母若有万一,我也绝不肯独存于世,只怕今日之后,你我就要缘尽于此。”

        那绿蕉虽是个丫头,但每日里跟着慈芙读书认字,倒也有些见识,今听慈芙这般说,忙阻道:“妹妹白读了诗书,岂不知父母尚在,不可遑论生死,更何况老爷冤屈未诉,妹妹就由着老爷含冤未明吗?”

        慈芙道:“我不过区区女流之辈,却可做得什么?”

        绿蕉道:“缇萦尚能救父,妹妹又何必自轻?”

        这绿蕉虽嘴上如此劝慰,心下也知道事无转圜的余地,她不觉暗暗想道:“常言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眼见得将妹妹单独看管,怕是来日要另行处置,就算不取性命,也不知落得个何等下场哩,却怎生想个法子能救得她出去?”一眼瞥见慈芙倚墙而坐,蓦地心生一计,因向慈芙道:“早起让你多穿些,你就是不听,我倒多穿了一件,且与你披上。”说罢将自己身上衣衫解下,与慈芙的衣衫换过——其时正值三月,正是春寒料峭,更何况仓房本就阴冷,但慈芙满腹愁肠,哪里觉得了?任由绿蕉自说自话地换了衣衫,绿蕉又道:“今日虽在一处,明日却不知怎样,妹妹可容我再为妹妹梳一次发髻?”

        慈芙此时方滴下泪来,道:“姐姐照料我十余年,未尝回报半分,亦不知今日之后,可还有缘重会!”

        绿蕉亦落泪道:“待它日老爷得蒙昭雪,我还是要服侍妹妹一辈子的。”两人自知分离在即,不觉皆掩面悲泣。

        却说王展应陈暾之邀赴宴,直饮了大半天酒,醉死过去,直把抄家之事撇在一边,手下人由不得埋怨道:“早如如此,就把这群娘们一并卖了,免得劳动我们还得看守一夜。”无可奈何,只得把守。他们既无好气,自然不会善待于人,直把林府女眷饿了一整天,连口水也不给喝,可怜一群无辜之人,无端端地饱受摧残。

        是夜,霜寒露重,慈芙与绿蕉相依而坐,两人皆是默然无言;四下里漆黑一片,沉寂得如死一般,越发令人可惨。绿蕉眼见夜深,方拉住慈芙的手,正色道:“待天一亮,只怕我等一众下人就要押去集上变卖,彼时妹妹便代我从这里出去,若可趁乱逃出生天,将来得与老爷夫人重会,也不枉妹妹十余年待我一腔情意。”

        慈芙听说,心下暗惊,忙道:“万万不可,岂能让姐姐代我涉险?今番乃命中劫数,死活我自去受!”

        绿蕉道:“我意已决,妹妹切勿推辞。”

        慈芙急道:“姐姐一番好意,妹妹敢不心领?只是此番若以姐姐性命相赌,我纵能苟存于世,又有什么面目活着。”

        两人争执不下,慈芙心道“我必不依,她也无可奈何。”然她哪里料到,白日里绿蕉趁她神思恍惚之际早已与她将衣妆换过;又趁为她理鬓之时,替她梳成婢女发髻——慈芙如何得见?绿蕉又以手在地上抹了一把黑灰,尽皆涂在慈芙脸上,慈芙不解何意,绿蕉道:“我看那些官兵绝非善类,妹妹如此姿容,若惹他们起了歹意,如何是好。”

        慈芙掩面而泣,道:“事到如今,姐姐仍只为我打算吗?”

        绿蕉亦不能自持,两人不禁抱头痛哭——真可谓“伤心事复伤心事,断肠人哭断肠人”;其形状之凄惨,亦难尽诉。

        却说两人正自悲戚,忽闻仓房开门之声,见有两个官兵掌灯进来,两人俱是满口酒气,醉眼迷离,其中一人喝道:“哪一个是林家的孽种?”说时举灯来瞧——见一个披头散发,却是小姐装扮,另一个满面泥污,穿着下人一般,便上前一把捽住绿蕉手臂,向外拖去。

        慈芙忙上前扯住,喝道:“你们做什么,要带她去哪里?”

        那官兵狞笑道:“去哪?自然是送她上黄泉喽。”

        慈芙怒道:“你们好大胆,没有公文,就敢随意处决良民?!”

        两个官兵对视一眼,齐声大笑道:“公文?公文我们没有,陈大人的密令倒有一条:‘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当中一人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恨要怨,只管找姓陈的去,与我等无涉。”说罢,架起绿蕉往外死拽。

        慈芙自是不肯松手,急急向他二人分辩道:“她只是我的丫头,我才是林氏后人,你们要杀要剐只管寻我!”

        那官兵斥道:“你这丫头,真个大胆,竟然还想冒名顶替,不看你值几两银子,说不得连你一并发落!”一把将慈芙推倒在地,恶狠狠将绿蕉架出仓房去了。

        走得两步,但见绿蕉身子一沉,竟然已咬舌自尽了。两官兵道:“她倒巧,省了我们费事。”拖了尸体自去处置。

        慈芙眼见绿蕉惨死,竟是维护不得半分,那心里如受寸磔之刑,再想到官兵既是来斩草除根,说不得父母已然不在人世了——自己生有何恋,死了也罢;但转念一想,自己若这般死了,那绿蕉性命岂非旺送——倘若地下重逢,又有何面目去见她?思来想去,愁肠百结,真个难以自处。

        倏忽间不觉天明,早有官兵将仓房门打开,号令她出去;又悉数带出一众女仆,押去与王展过目;王展宿醉未醒,乜斜着两只睡眼挨个觑了一番,见有几个姬妾丫鬟甚是可人,便示意留下,余者仍由手下领了,牵去变卖。林慈芙一夜未眠,双眼红肿,嘴唇龟裂,更兼满面泥污,披头散发,样子着实怕人;因此倒不曾入了王展的眼,只浑浑噩噩,由着人一路带出府去。行得几步,忽闻身后重重关门之声,慈芙心下一惊,回首顾盼,见有官兵将林府匾额摘下,又在府门上贴了大大封条,慈芙恍然惊觉,自己如今已成断梗飘萍,自今而后,只怕要再世为人了!

        却说慈芙与一众女婢蹀躞前行,只待听天由命;那一众女婢见她这般凄惨模样,想起昔日老爷夫人盛德怜下,如今仅存这一点血脉,哪个不心生怜惜?——皆有搭救之意。行得几步,便有一侍婢弯腰大呼肚痛,蹲在地上不肯起身,押解官差由不得上前连推带搡,刚拽起这个,另一个又倒了下去,如是闹成一片;其中便有一侍婢挨近慈芙耳语道:“却等什么,还不快跑。”慈芙闻言不觉一怔,稍忖片刻,忽回转过身,拔足狂奔。一官差眼见,连声高呼:“跑了一个!”待要去追,又怕再逃脱别个——原来这几名官差也不曾料到有人胆敢逃跑,是以并未将她们以绳索绑缚,他几个忙了这两日,早就牢骚满腹,只盼尽快交差便了,才不耐烦节外生枝,因此倒不曾认真计较。

        林慈芙不辨东西,咬牙狠命跑了半日,忽脚下一滑,一跤跌倒在地,就此昏死过去;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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