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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第八回 慕恩荣娇娥偿夙愿 避祸患淑女别知交

        话说邹淑兰讨过皇后示下,一路得意洋洋赶回北五所,向众秀女宣了皇后口谕;众秀女听闻,俱都郁郁难欢,那素馨更像是晴天打了个霹雳 ,几乎当场滴下泪来,想自己一心指望飞上枝头变凤凰,哪知如今倒落得个一辈子为奴为婢的地步,自怜自怨了一场,没奈何,只好把那好强的心暂且丢在一边,另图别策——在宫里久了,听得个一句半句,知道如今宫中贵妃最是得势,心想若能在贵妃跟前侍奉,只怕还有望见上皇上一面——主意已定,赶着抓紧在邹淑兰身上做功夫,只可惜苦无钱财,眼见得那些家世好的拿银子买闲差,心里又恨了一回,辗转去找秋月,求她帮忙打点,那秋月哪是肯为别人花钱的人,嘴里胡乱答应,打发她了事。

        却说邹淑兰领了皇后口谕,也不着急分派,每日里依旧耳提面命,倒比先时还要严厉几分,众人揣度其意,皆乖乖将银子奉上。邹淑兰表面不动声色,待得将她们钱财榨取得差不多了,这才用心思量起各人的差事来——虽说是谁孝敬的多,谁得便宜,但也要人够乖巧才行,否则即便送到那够台面的地方,自己要不中用,也是白白砸了她堂堂邹宫正的脸面罢了。

        这一日,邹淑兰正于自己屋中闲坐,忽见手下小宫女进来禀告:“寿昌宫的怜钗姐姐来了。”邹淑兰连下起身,亲自出门迎了,口中未语先笑:“哎呦呦,妹妹今个贵步踏贱地,我这儿可是蓬荜生辉了。”说着,挽了怜钗的手,将她拥进屋内。怜钗亦微微躬身道:“邹宫正好。”邹淑兰请怜钗坐了,忙一顿吩咐小宫女倒茶,又笑问道:“敢是娘娘有什么旨意?叫我上去回话就是了,怎么劳动起妹妹来了。”

        怜钗道:“这阵子您老也够辛苦的,娘娘存心体恤,竟不劳您往来奔波了,只是吩咐下的事,您老要尽心办妥才是。”

        邹淑兰忙道:“贵妃娘娘如此怜惜我,我若不尽心,还算是个人吗?”

        怜钗道:“娘娘有话:令你从秀女中选几个极上等的女孩子送来我们寿昌宫,你可选仔细了,若是派到别宫的竟比给我们的还好,娘娘知道了,可是不依的。”

        邹淑兰忙不迭称“是”。怜钗自袖中掏出个绣花绒丝袋来,递与邹淑兰道:“里面几样首饰,是娘娘赏你的。”言罢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

        邹淑兰千恩万谢接了赏,又留怜钗:“略坐坐再去,不知多早晚再请得妹妹大驾。”

        怜钗笑道:“您老当我是多容易出来透个风?一会不见娘娘就找我了,还敢久坐?本来这跑腿的差使原不该我管,只是派了别人传话,娘娘又不放心。”

        邹淑兰亦赔笑道:“这倒是真话,合宫上下谁不知道,娘娘跟前少了谁都使得,唯独少不得妹妹,”恭恭敬敬送出怜钗,又道:“烦劳妹妹代我向娘娘谢恩,我晚些还要亲自去磕头的。”怜钗含笑点头。邹淑兰眼巴巴看着她去的远了,方才回了自己屋子。

        甫一进屋,邹淑兰就将那丝袋打开,见是两个金手镯,并两个珊瑚铎针,邹淑兰顿时眉开眼笑,自顾自把玩一回,末了将东西收好,锁在抽屉里。待到欢喜劲头一过,心底又犯起愁来:秀女虽任她支配,但话是好说,事却难办——别宫娘娘虽未传下话来,可哪一个不想挑最好的使?她邹淑兰哪个敢得罪?若一味将好的给了贵妃,皇后那边又如何交代——思来想去,还真没个开交,正在那里犯难,忽听门外一娇怯声音道:“奶奶可在吗,奴婢有事求见。”

        邹淑兰问道:“是哪一个?”

        那人答道:“奴婢素馨,可叨扰奶奶了。”

        邹淑兰听是素馨,心中一动,遂叫了她进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因问道:“有甚事见我?”

        原来素馨连日来十分留意邹淑兰动静,今见怜钗来访,晓得她是贵妃近身侍婢,心知必有缘故,因此忙不迭赶来求见,以探虚实。此时见四下无人,素馨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邹淑兰泣道:“奶奶真是白疼了我们了。”

        邹淑兰倒吃了一惊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说?”

        素馨道:“奶奶您是个大慈大悲的人,自我等进宫以来,一直照顾有加,谁知竟有那等忘恩负义的宵小之辈,背着您老说三道四,言辞间对您老极为不敬,奴婢听了气不过,这才来禀告您老人家。”

        邹淑兰勃然大怒道:“哪个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辱骂于我!”

        素馨道:“除了婉儿,还有哪一个?自上次遭罚后,她就一直怀恨在心,背地里不知嚼了您多少舌根。我略劝一劝,她就连我一并骂了,还说什么皇上见了她,不消怎的就会册封,等到那时她才给您好看呢。”

        邹淑兰不由拍案骂道:“真混账!小小一个奴才,真个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几分姿色,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几时给她点厉害瞧瞧,她才知道老娘的手段。”

        素馨忙道:“正是呢,如今身为奴才就这般轻狂,将来若果真得了势,还不知嚣张到什么地步呢,何况她如此记恨奶奶,奶奶再不及早防备,将来怕不吃亏呢。”

        邹淑兰鼻子重重“哼”了一声,道:“如今她连我手心还没飞得出呢,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凭我一句话,还不是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想见皇上做皇妃,真真白日做梦!”

        素馨见邹淑兰怒极,心下暗喜,原来她自“婉儿”受罚后,就和秋月两个轮流跑来邹淑兰跟前说她坏话,邹淑兰本对“婉儿”便无甚好感,——因她既不趋奉,又无银两,再加上素馨、秋月屡进谗言,说不得更嫌恶了几分,适才素馨一番说话,不啻对“婉儿”的致命一击,邹淑兰向来小肚鸡肠,此番如何肯轻易了事,不觉对“婉儿“暗暗下了杀心,只是她没知觉自己受人唆摆,不过是白白趁了素馨的心意罢了。

        这里素馨便劝慰道:“奶奶息怒,别为这起小人气伤了身子,别人的心奴婢不知道,但奴婢对您老可是忠心耿耿,就说眼下分派差使,奴婢可是死也舍不得和您老人家分开,求您老千万别嫌弃素馨,素馨宁可做粗使丫头,只求一辈子侍奉您老人家。”说着,抱住邹淑兰的腿哀求个不了。

        邹淑兰见这光景,心中受用,偏嘴上故意道:“你是个伶俐人,跟着我,岂非耽误前程,我可不敢留你哪。”

        素馨道:“奶奶这说哪里话?没了奶奶**,素馨敢在宫里行走?怕不撞个鼻青脸肿呢——奶奶若肯留下素馨,就是素馨一辈子的造化了,恳请奶奶应允了素馨吧。”

        邹淑兰道:“我倒有心留你在身边,没事时看着你绣个花样也是好的。”

        素馨听了这话,心都凉透了,只面上不敢显露,反欢喜道:“这是奶奶疼我了,奴婢结草衔环也不敢忘报。”

        邹淑兰话锋一转道:“只可惜我身边的人已尽够了,倒是各宫娘娘跟前短人手,我想着贵妃娘娘最爱针黹手艺的,要是把你派去,娘娘定会喜欢。”

        素馨一听,不由喜上眉梢,那面上再也掩饰不得,邹淑兰见了心下冷笑,暗道:素馨终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这么容易就能戳穿——你既愿往,我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那贵妃岂是好服侍的,想得她宠信,只怕还得有些本事才行!俯身扶起素馨道:“日后你得了好处,别忘了我就是了。”

        素馨也未承望这般顺利便得偿所愿,一时间又哭又笑,结结巴巴说了些不舍的话,盘桓半日,这才谢恩去了。

        话说慈芙遭邹淑兰嫌恶,每日都被加派些重活,这日命她去院子西角栽花种树,慈芙也不争辩,拿了些花苗自去栽种,碧雪也拿了锹帮着她夯土,忙了一晌午,碧雪擦擦汗道:“可算是要分派地方了,不然姐姐早晚被累死在这。”长出一口气,又道:“听人说,若能有幸服侍各位娘娘,不仅吃得饱,穿得好,还有体面,那些姐妹都一心争着要去呢。”

        慈芙道:“向来福祸两相依,世间的事,原没有一定的,妹妹若信我话,万不可学她们的样子。”

        碧雪笑道:“俺干惯了粗活,哪上得了那种高台,乐得不去呢,”挽了慈芙胳膊道:“俺只要能和姐姐一处就好。”

        当下众秀女一一指定了差使,素馨、秋月、彩屏、烟容、鸳鹭、祥珍、蕊香七个被派了寿昌宫;碧雪派了浣衣局做浆洗宫女,另有派给各宫妃嫔的,也有派做洒扫的、掌灯的……不一而足,独不指派慈芙——令出即行,说话就要各秀女去各宫报名点卯,碧雪也管不得那么多,拉着慈芙急急问道:“她们倒是要把姐姐派去哪呢,难不成单单把姐姐给忘了不成。”

        慈芙亦心知不妙,只不想碧雪替她担心,反安慰道:“妹妹快去报名吧,去晚了又生是非,妹妹今后一个人,可略改改你那直来直往的脾气,凡事小心为上——来日方长,还怕没个再见面的机会吗。”

        碧雪哪听得进她嘱咐,只反复问道:“她们倒是要把姐姐派去哪呢……派去哪呢……”

        这功夫就有个女官过来,嗔着碧雪道:“还不快去浣衣局,一味赖在这里做甚!”拉了碧雪就走,碧雪无法,只得随她去了,一边走一边频频回首向慈芙道:“姐姐有了落脚的地方,千万别忘了给我报个信,我也就可以安心了。”

        慈芙心头一热,险得滴下泪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眼巴巴看着碧雪离了北五所,心里不禁又难过一回,想自己亲伦离散,好容易遇着个知心,不想辗转又要分离,转念一想,那邹淑兰确是不怀好意,今番不知要怎生处置自己,眼下需快些想个法子,谋求生路要紧。

        慈芙苦思冥想半日,忽忆起邹淑兰身边有个小太监,生得伶俐俊秀,很得邹淑兰欢心,但他倒不是那等仗势欺人之辈,反而心地颇为敦厚,秀女中有谁犯了过错求他遮拭,他一般都肯应承,——眼下若是求他,只怕还有一线生机!慈芙主意已定,留心观察那小太监举动,好容易觑得他身边没人,慈芙便径直走到他面前,倒身下拜,凄恻哀恳道:“公公救命。”

        这小太监自入宫以来,从来都被唤作“小淳子”,着实未受过这般大礼,冷然见此,倒也唬了一跳,慌忙搀扶道:“姐姐万勿如此,有话只管吩咐。”

        慈芙道:“小女性命,全在公公身上,望公公搭救。”

        小淳子虽是太监,但见一名绝色女子苦苦相求,也不免暗中脸红,他既跟了邹淑兰那么久,个中底里早知端详,只是自己位卑言轻,也难说帮不帮得起这等性命攸关的大事,因此面露难色道:“我不过是个低等的奴才,有什么本事能为姐姐效劳。”

        慈芙道:“公公聪明机智,一定可以救小女脱困境,求公公大发慈悲,小女定不敢擅忘公公恩德。”

        那小淳子早动了恻隐之心,他虽归邹淑兰使唤,却也着实看不惯邹淑兰动辄喊打喊杀,视人命如儿戏,何况如今还有人巴巴地来求他,小淳子略忖片刻,颔首道:“姐姐既不见弃,把在下当个人物,在下岂能置之不理,姐姐暂且宽心,待在下想个周全的法子,帮姐姐渡过难关。”

        慈芙听他如此担保,感激不尽,忙伏在地上端端正正拜了几拜,小淳子还礼不迭,又歉然向慈芙道:“在下也不多送姐姐了,免得被人看见,在下这就去邹宫正那里探探口风。”

        慈芙深揖一礼道:“俟后再来拜谢公公救命之恩。”

        目送慈芙去了,小淳子方往邹淑兰下处而来,一路想道:“邹淑兰立意除掉婉儿,眼下别无良策,只怕只有这个法子,才能救得她一命,还望婉儿莫要怪罪才好。”

        其时邹淑兰正打发丫头为她洗头,见他来了,邹淑兰便笑骂道:“好你个小鬼头,不赶过来服侍我,闲遛到哪里去了?”

        小淳子忙请安打千,陪笑道:“小的一直在外头候着,没您的召唤,哪敢轻易进来。”说罢,行至跟前,拿了绣花巾为邹淑兰细细冺干头发,又啧啧赞道:“奶奶这般操劳,竟是一根白发也无,倒越发的乌黑油亮了。”见邹淑兰抿着嘴笑,小淳子便接道:“这下子打发了这些秀女,奶奶可得空歇歇了。”

        旁边一随侍宫女接道:“别的是打发了,只一块心病未去。”

        小淳子道:“莫不是说那婉儿,她哪里值得奶奶费心呢。”

        邹淑兰道:“我究竟未想好怎样处置这小贱人,只怕要多给她些颜色看看,她才称心!”

        那宫女道:“留着她,终是个祸害,还不如及早除掉的好。”

        邹淑兰道:“也罢,过会你去御药房买些个砒霜,和在她饭里给她吃了,让她无声无息死了算了。”

        小淳子听得心惊,也无暇多想了,赶忙接道:“只怕不妥,那御药房的药都一笔笔记得精细,咱们去买药,说不得要问问用途的,到时可怎么答呢。”

        邹淑兰道:“既这么着,就把她扔到不拘哪口废井里,上面压两块大石,既便宜又干净。”

        小淳子道:“宫中人多嘴杂,若被人看见,岂不麻烦?”压低声音道:“昨儿奴才还看到李奶奶的人在这探头探脑,像是专程抓奶奶把柄来的,奴才还听说,这李奶奶无中生有,屡次向皇后娘娘进言,说奶奶您亏待秀女,草菅人命,婉儿这事若处置不当,被她知晓了,又要借题发挥了。”

        邹淑兰闻言,气急败坏,高声骂道:“李春花这个贱人,居然敢在我头上动土,莫非活的不耐烦了?”

        小淳子劝道:“奶奶先别动气,她不过仗着和乾清宫管事李爷爷拜了干兄妹,若论起才能资历,她哪及得奶奶半点?”

        邹淑兰皱眉道:“这李春花倒不可不防——那依你看,我竟杀不得那小贱人了?”

        小淳子道:“杀人不过一时之痛,安能解奶奶之气,奴才倒有个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不知奶奶意下如何。”

        邹淑兰道:“说来听听。”

        小淳子道:“奶奶不如将她发落到寿安宫去,奶奶既尽了责,挑不出任何差错,她亦此生再见不得半点天日了。”

        邹淑兰点头叹道:“端得是个好主意,我竟没想到——当初我就看你伶俐,果然没有看错。”

        小淳子笑道:“奶奶抬爱了,不过跟着奶奶久了,也学了些眉高眼低。”

        邹淑兰再不迟疑,当下吩咐手下宫女即刻将“婉儿”押去寿安宫;小淳子见计已得逞,方暗暗松了口气。

        话说慈芙见两个宫女前来唤她,惊问“何事?”那两人只冷笑道:“只管随我们走就是。”慈芙虽满腹狐疑,也只得从命,心下暗道:几次死里逃生,不知今次能否逢凶化吉。尾随二人出了北五所,沿着暗红宫墙直往妃嫔所居东西六宫而来,究竟未知她命途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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