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七回
第卅七回 奸佞胡诌荒唐言 昏君情迷纳六美
话说自那日皇上在长安宫跌了一跤，由是与惠妃反目，回宫后龙体便觉欠爽，调养了几日，政务愈发懒怠一顾了。这日晚间，皇上命内监整治了酒菜，自己在乾清宫独酌，一个人没情没绪，吃一杯叹一声，正在自斟自饮，忽听门外回道：“张总管求见。”
皇上听是张崇德，心道：“有他解解闷也好。”遂传进来。张崇德问安已毕，见皇上身畔无人陪伴，忙关切问道：“皇上既有如此雅兴，怎不召哪位娘娘作陪？”
皇上道：“偌大后宫，没一人体恤朕意，不召她们也罢了。”
张崇德故意叹口气道：“皇上每日为国事操劳，何其辛苦！后宫女眷竟不知多加奉承，真是有负圣恩。”眼珠一转道：“别的既不中圣上的意，惠妃娘娘最是伶俐不过的，皇上何不召她来？”惠妃失宠，张崇德岂有不知，不过拿话试探罢了。
果然皇上一听“惠妃”二字，登时怒形于色，拍案道：“莫要提她！——朕往日对她何等宠幸，她就是要天上月亮，朕也恨不得给她摘了来，可她又是怎样报效于朕？屡逆朕意就不提了，朕要杖毙一个奴婢，她居然以死相胁，将朕的颜面全然不顾，真是枉费朕对她一腔情意！”说到这，愈加恨恨，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话虽如此，到底无法忘怀与惠妃一起时的旖旎时光，心下由不得怨一阵、念一阵，正寻思着要不要和惠妃重修旧好，张崇德已接口道：“天下女子何限，皇上又何必为她一人耿耿于怀。”
皇上摇首叹气道：“佳人难再得呀。”
张崇德忙道：“皇上且放宽心怀，不如听奴才禀告一件奇事——奴才此次入宫，正为禀此奇事而来。”
皇上心道：“你有甚奇事，可解我此刻孤清？”懒洋洋打个哈欠，问道：“甚事可称之为奇呀？”
张崇德拱手道：“托皇上洪福，奴才奉旨督建的求子祠克日即告竣工，只怕皇上子嗣在望矣。”
皇上方才微露喜色道：“如此，朕当亲往拜祭。”
张崇德忙接道：“皇上一片至诚之心，定可感动上天，早降麟嗣。”
皇上默然道：现下身边连个体己人都没有，哪来的什么麟嗣？一念至此，辗转不乐起来。
张崇德见皇上面色有变，赶忙接道：“皇上子嗣关乎社稷，老奴督建祠堂，丝毫不敢有慢，自昨儿个立起送子娘娘神像，老奴沐浴更衣，再三礼拜，到晚就在祠堂厢房歇了，以便来日召集僧众设醮祈禳。哪知刚刚就寝，忽闻室内一股兰麝香气，兼且光彩耀堂，皇上说说，可奇是不奇？”
皇上听得倒有些动兴，遂接道：“怕是卿家至诚之心感动上苍，故有此异像。”
张崇德笑道：“这不过是托皇上的庇荫，若论奴才自己的德行，哪有资格得见这等奇景。”顿了一顿，方接道：“话说奴才兀自惊异，那霞光中忽现出一个神仙般的美貌佳人来，奴才赶忙起身施礼，那美女笑道：‘莫贪睡，我家娘娘有请。’——奴才心道：不知哪家娘娘深夜来唤奴才，也不及多想，忙随了她去。只见她一招手，那平地上便骤然起了一道彩虹桥来，奴才但觉身轻如燕，竟随她步上桥去，霎时间四周烟气缭绕，暖风氤氲，真个好似腾云驾雾一般……”
这张崇德说的有鼻子有眼，皇上不免听的入神，忙问道：“却到了个什么所在？”
张崇德道：“告诉皇上不得——真乃奴才平生做梦也想不到的去处！但见彩虹尽头，矗立着不知高达多少丈的玉宇琼楼，并四下里金光掩映，直令人莫敢逼视。须臾门庭洞开，但闻仙乐飘飘，自那琼阶玉砌之间，迎出一队身披彩霞云裳的仙子，奴才彼时心中早已恍惚，身不由己中，早被她们引至一人莲座之下，奴才抬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皇上您猜坐上的是哪个？”
皇上笑问道：“却是哪宫的娘娘？”
张崇德忙摆手道：“哪里是咱们凡间的娘娘？却是和奴才供奉在祠堂里的送子娘娘一模一样！奴才这才晓得是面见了真神，慌得连忙下跪，叩拜不迭。送子娘娘开金口道：‘当今圣上仁厚孝慈，德行堪比尧、舜，惜无子嗣，今既以一片赤诚之心供奉本座，本座又岂敢坐视不理？本座已将其夙愿上奏天帝，天帝感其诚，责命本座为人君多赐子嗣’——奴才大喜过望，叩谢连连。送子娘娘接道：‘当今圣上为国事鞠躬尽瘁，身心劳累，本座未敢惊扰，因你系近臣，是以特召你来，通此消息。’又道：‘后宫女子德行浅薄，不能承欢君前，今本座座下有仙姬数名，特献与当今圣上，以堪匹配。’话音未落，早有几名环佩叮当的仙子袅娜而出，奴才偷眼一觑，个个颜色人间罕有……送子娘娘道一声‘去吧’，奴才但觉眼前一黑，脚下‘咕咚’踩了个空，睁眼一看，却不过是南柯一梦……”
皇上听他说的神乎其神，情知不过是梦，只是想着那仙姬容貌，仍不免眉飞色舞，末了方扼腕长叹道：“可惜，可惜，不过一梦罢了。”
张崇德躬身道：“虽说是梦，然此梦大吉，不可不禀告皇上知道。”
皇上意兴阑珊道：“却叫朕去哪里寻这等仙姬完配？”
张崇德笑道：“若事只至此，有甚奇哉？皇上且容奴才将来龙去脉道个完整——且说奴才次日一早起了，正准备设醮祈禳，却恰有六个女道士进祠堂摆设香火灯烛等物，奴才看了一眼，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六名女道士竟与奴才昨夜梦中所见仙姬之容貌一模一样！——”
说到这，皇上亦惊讶得瞠目结舌，出了半天神，忽“嚯”地起身喝问道：“仙姬现在何处？！”
张崇德道：“现在宫门外候着，无旨未敢擅入。”
皇上一叠声道：“快传！”
少时，果见几名佳丽随张崇德进得殿来。皇上因道是仙子下凡，更兼带着些酒意，此时抬着醉眼一看，果然个个天姿国色，世间罕有！皇上喜得不知如何，咧着嘴笑道：“众仙姬下降，朕有失迎迓，还望仙姬恕罪。”
张崇德嘿然一笑道：“如此良辰美景，皇上万勿辜负了仙缘。”说罢，掩门去了。这里一众女子上前，婉转施礼道：“贱妾等得见天颜，何其有幸！贱妾等别无所长，唯歌舞一番，以趁皇上酒兴。”
皇上拍手道：“妙，妙。”即刻传了乐师来列班奏乐。乐声响处，但见众女个个舒展水袖，曼妙而舞，薄纱掩映下，隐隐露出冰肌玉肤。皇上看得兴起，杯中酒早不知灌到哪里去了。一女子便越众上前为皇上侑酒，皇上见她体态风流，姿容妖冶，忍不住一把揽入怀中，笑问道：“敢问仙姬芳名？”
那女子把脸一红，娇羞笑道：“奴家贱名秋月——”
你道此女是谁？原来她正是与那惠妃一道入宫的秀女石秋月！殿上歌舞的也不是别个，正是贵妃当日命张崇德带出宫去的素馨等七个宫婢！只是说来奇怪，出去的原是七个，如今怎的只剩下六个？个中缘由，且听一一道来。
却说当日贵妃因见素馨等姿色出众，不觉蓦地心生一计。因想着丽妃宠衰，身边没个可用之人，眼前现有这等好材料，白白浪费岂不可惜？若可将她几个**一番，伺机献给皇上，岂非大有便宜？心意已定，遂授意张崇德，如此这般……张崇德向唯贵妃之命是从，岂有不依，当下将素馨几人带出宫去，安置在自己府中，日夜教习歌舞，演练曲艺；又着几个太监，密授房中之术，直把她们**得冶叶倡条一般，**非常。素馨等乍出宫门，原不知是福是祸，既得了这个确信，心下怎不喜欢？个个巴望早回宫禁，承幸君前，得晋后妃之位。几人只管做那荣华美梦，可谓众口一心，内中单有一个祥珍，却是另一番肚肠?——
原来这祥珍本性淳朴，原也未曾指望过什么前程，只是贵妃有命，她也不得不从。及至张崇德指派太监传授房中之术，祥珍起初羞涩非常，只禁不得那太监一味挑逗，她又正值情窦初开年纪，见这太监长相清俊，竟一时糊涂，恋上了这太监——俩人常以教习为名，行苟且之实。天长日久，感情愈发深厚了。
这一晚，各人回房歇了。那太监溜进祥珍房中，一把将她抱住，口中发急道：“了不得，只怕不日要和姐姐分开了。”
祥珍吃了一惊，道：“好哥哥，这是怎么说？”
太监道：“已得了确信，说话张爷爷就要将姐姐们献与皇上了。”
祥珍呆怔半晌，不觉流下泪来，抓住太监衣角道：“我不要见什么皇上，我只要和哥哥在一起。”
那太监叹口气道：“我何尝不想和姐姐双宿双栖，只可惜身微命贱，又是个阉人，哪做得了半点主？”
祥珍泣道：“这一去，怕是再难见面了……”
那太监道：“去了也罢了，姐姐不曾尝试过真正男人滋味，若尝过了，再想不起我的。”
祥珍拼死抱住他道：“什么真正的男人，哥哥就是我男人……”猛然间念头一闪：“不如哥哥趁夜带我逃了去吧。”
那太监苦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又能逃到哪去呢。”
俩人执手垂泪，兀自期期艾艾，熟料他俩个情事早被张崇德知觉了，正在搂成一团，忽听房门“咣当”被撞开，张崇德领着一班人明灯烛仗闯了进来，见她二人形状，直气得张崇德七窍生烟，当即指着他两破口大骂道：“好你个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我好吃好喝供养你们，是由着你们做这等无耻勾当的么？！——来呀，拉了他两个出去，活活打死！”
可怜祥珍俩个尚不及道别一句，就已被一众人强行分开，拖去院中，一顿乱棍打死，就此做了一对鬼鸳鸯。
恰逢惠妃失宠，张崇德借着东风，顺顺当当送了她几个进来。皇上哪知就里，只当是天仙下凡，真个越看越爱，待得酒酣，由不得一手搂住一个，由众女拥了，尽入罗帏而去——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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