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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第四十回 争闲气词弹座中客 情相牵语感廊下人

        话说素馨等六美受宠,好不风光。但凡吃的用的玩的,只要张口,皇上无有不应的,只可惜有一样,那皇上始终不提册封一事;若几人略微提及此事,皇上便拿话遮拭过去,你道为何?原来皇上也自有一番肚肠——眼下他白日里同她们一处玩,夜里伴一处宿,何其快活。若一朝封赏了她们,有了身份,少不得要个个端些个架子,只怕再不能如此随意了,因此绝口不提册封之事。素馨等无法,只有去求贵妃,却可谓是与虎谋皮,那贵妃巴不得一辈子不封赏她们才好。就着这事,贵妃反将她们一军,道是:只肖扳倒皇后,助她登上中宫之位,受封之事便不在话下。几人没奈何,只得依贵妃之计行事。

        那素馨何等好强!自谓姿色不逊惠妃,心机聪慧更在惠妃之上,何以较惠妃的境遇竟是天渊之别?自己枉应个神仙下凡的美名,使出浑身解数服侍了皇上月余,却是封号的影也没见一个。平日里但见人家出入仪仗,即便不得势的主子,也终究有个排场在,自己便是日日承幸君前,奈何身份不尴不尬,说到底,不过奴才罢了——越想越是不甘,憋着一肚子的气恼没处使。这日皇上歇中觉,她也不与秋月几个招呼,独自一人往寿昌宫来。

        寿昌宫里奴才见了是她,不敢怠慢,恭恭敬敬请了进去,及至进了内室,拾簪早迎出来,悄声道:“娘娘歇中觉呢,姑奶奶过会子再来吧。”

        素馨心道:我岂不晓得娘娘这会儿歇中觉?微微一笑道:“却可好,落得和姐姐们叙叙旧。”抬眼四顾,拣了个椅子就坐了。拾簪看了,心里老大犯合计:那原是娘娘待客的座位,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坐到那上去?——只不好表露,反满面堆笑道:“承您情惦记着,着实不敢当,像咱们这等做粗活的,哪配同您闲话。”

        素馨连连摆手道:“姐姐这话当真羞煞死个人,向日不蒙姐姐教诲,焉有素馨今日……”说着自怀中掏出帕子,拭了拭额角,接道:“走的忙了,出了一身的汗,口渴得紧。”

        拾簪暗忖道:只怕来者不善,不如好生打发了她去。忙亲自斟了一杯茶奉上。谁知素馨两眼一翻,将脖子一拧,道:“你跪着敬了,我再喝。”

        拾簪闻言,登时气往上涌,心道:你什么东西,说你仙子下凡,就真把自己当仙子了不成?大家不过都是娘娘跟前使唤的,居然也敢对人呼来喝去——拾簪在贵妃身边服侍这许久,岂是吃素的?当下冷冷一笑道:“等你受封做了娘娘,我再跪不迟。”

        素馨最听不得“受封”两个字,一听了这两个字,说不得自椅子上直跳起来,指着拾簪的脸道:“你说什么!”

        拾簪也不示弱,直视素馨道:“何必打开天窗说亮话?说穿了,大家面上不好看——你我原不过一样的人,虽服侍的主子不同,但到底都是奴才,何必一定分个高低?太好强了,不怕自取其辱么。”

        素馨气得浑身乱颤,恨声道:“皇上视我为仙子,娘娘认我为姐妹,你这贱人居然敢骂我是奴才?!”

        拾簪接道:“你不服气,就挣个好彩头,将来有了自己的宫门禁苑,我从这一路跪了到你门前谢罪去——”

        一语未了,拾簪脸上早捱了素馨一巴掌,这一下只打得拾簪眼前金星乱冒,那茶盅早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素馨恶狠狠道:“大家同为奴才,我掴你这一掌,你可敢还回来吗!”

        一旁择玉、惜钿早看不过去,当即冲上来要与素馨理论,被拾簪拦住。拾簪捂着脸,强忍羞辱向素馨道:“你也闹得够了,还请暂回,待会儿吵醒了娘娘,可不好担待。”

        素馨报了旧日一掌之仇,好不痛快。啐了一口,嘿然冷笑几声,方才摇摇地去了。这里拾簪取过镜子一瞧,只见红通通一个手掌印儿在半边脸上,且是火辣辣的疼,索性也不取冰块来敷,只等着贵妃醒了,好让贵妃看个真切。

        果然稍后贵妃醒了,拾簪就走上前一五一十将适才之事哭诉了一遍,末了又道:“并不是奴婢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只是怕她这等小人得志的促狭心性,今日虽受娘娘提携,它朝却要恩将仇报,对娘娘不利。”

        哪知贵妃听了她一席话,再看看她脸上那鲜红掌印,忽地放声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拾簪惶惑不已,也不敢多问,只讷讷发愣。贵妃止了笑,方向她道:“就是要这样的人才好,不是这样的人,焉能为我所用?——你放心,我能抬举她,自然也能降服她,她想对我不利,谅她还没那本事!”话虽如此,心下却另有计较道:这素馨不可久留,以免养虎成患。只等一坐上中宫宝座,我就亲手除掉这几个妖孽!

        却说那日璎珞没了,简淳中去讨惠妃示下,惠妃念着主仆一场,许以厚葬。当下即由简淳中出面料理,宫里几个素日与璎珞相好的,皆默默送了一程。碧雪虽不曾去送,遥遥望着他们一行出了长安宫门,不知怎地,心下倒比看着亲近的人故去,更添几分悲伤。因难遣愁怀,遂幽幽独寻翠姗说话去了。简淳中回头望着碧雪背影,又看看新亡之人,不禁感慨人事嬗变,喟然长叹了一声。

        简淳中安葬了璎珞,至晚方才回宫,回过惠妃,惠妃便许他去歇着。简淳中心道:白日里虽看着碧雪已无妨碍,只是人经此生死边缘走过一个来回,那心里的惊惶哪能说好就好呢?不如还是瞧瞧她去——因往碧雪下处来。只见她屋里亮着灯,便待举手敲门。忽听得屋内传来说话声,他只道里面有客,倒也不便惊动,只伫足站了,想听听来客是谁——只听碧雪喃喃道:“这又不知是哪个黑心的,你又不曾招惹了他,却平白无故打你下来做什么……”简淳中不解,讷讷地踱到窗边,从窗缝儿往里一看——只见碧雪拿了些个药粉,正给个受伤的雀儿上药哩。原来碧雪去寻翠姗说了回话,回宫却正遇着这雀儿被弹弓打伤躺在草窠里;碧雪忙不胜爱怜拣了来,又忙一顿去讨药,只盼医好了它,又一味对着它说话,也不曾理会窗外有人。那雀儿也巧,倒像懂事一般,一动不动任她医治,又把一对黑豆般圆眼睛瞪着她。碧雪笑道:“你这小东西,怕是像我当日一般,指望这宫里何等繁华,巴不得进来见识一番,谁知却生出这等无妄之灾……”叹口气接道:“这次医好了你,你就远走高飞,切莫再误闯进这里来了。”

        简淳中听了,心下不由感慨万千。蓦地耳边一声呼哨,但见不远处拔地而起一群飞燕,它们在暮色中展动双翼,越飞越远,飞过宫墙,直飞到望不到的天边去……简淳中睖睁半晌,直看得眼睛发酸,这才回过头,擦了擦眼睛,又觑了觑屋中人,心中不禁生出种莫名情愫,因道是雀儿可以振翅高飞,人却如何?想到这,既哀怜碧雪,亦哀怜自己。忽听身后有响动,因怕碧雪知觉了,脸上一热,忙拔步匆匆离了那里。

        次日午后,珊瑚、琉璃俩个在璎珞下处收拾了几件旧衣裳。才出门,劈面撞见简淳中。简淳中便向她俩个道:“娘娘吩咐找东西,谁知有个箱子不见了钥匙,想是还在这屋子里呢。”

        珊瑚自腰间摸出一串钥匙道:“可不是这个?”

        简淳中接过瞧了一眼,见正是自己找的那串,便点了点头道:“璎珞姐姐这一去,倒有好些个事理不出个头绪,可见当日在时,她也有个三头六臂的本事哩。”又指着她俩怀中衣裳问道:“这个要拿哪里去?”

        珊瑚答道:“如今人都不在了,白浪着这些个衣裳岂非糟蹋,不如拿去赏给底下的穿吧。”

        琉璃道:“可见成日家争强好胜,纵挣得多少宝贝,临走能带走哪一样?”低头摩挲衣裳道:“如今睹物伤情,少不得快些给了人,眼不见为净。”

        珊瑚道:“咱们也不知她究竟生在何处,家中可还有人口?却是死了也不知报与谁知道了。”

        琉璃道:“只怕这样还好些。”又向简淳中道:“我看娘娘向来倚重公公,璎珞姐姐这一去,长安宫的大事小情,以后可全在公公身上了。”

        简淳中忙摆手道:“姐姐说哪里话,叫我如何担当得起?”言罢提了钥匙,自向惠妃回话去了。

        那惠妃用过午膳,便即吩咐备轿,要造访长乐宫。随从人等听了,都好不诧异,心下皆犯核计道:自上次丽妃来这吃了暗亏,两宫主子再无往来,怎么今个无端端地去见她?——又不敢多问,只得照吩咐整备了,抬了惠妃往长乐宫去。

        丽妃自与贵妃闹翻,没一时自在,闲时只管拿底下人出气,现下忽听闻惠妃造访,登时血往上涌,忍不住厉声喝骂道:“她来做什么,还嫌坑害得我不够?——饶你诡计多端,还不是和我一般下场!这才叫现世报呢——不准她进来,我不见她!”

        话音未落,那惠妃早已施施然踱将进来。听丽妃语气不善,惠妃忙深施一礼,笑吟吟道:“姐姐好大火气,纵妹子有甚得罪,姐姐该当面教导,何苦下逐客令。”

        丽妃见她硬闯进来,更添一层气,紫涨了面皮,道:“妹妹不必当面人、背面鬼,我与妹妹没甚可说,少陪!”作势要进内室。惠妃忙上前拦住,道:“我与姐姐现下同病相怜,怎会没甚可说?”

        丽妃冷然截口道:“可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服侍皇上这么久,还从未害得皇上跌跤,痛的半个月起不得身的!也就是妹妹,还觍颜在宫里四处走动,若换成别个,羞也羞死了。”

        惠妃接道:“正是呢,我因得罪苦了皇上,这辈子没个出头之日了,只是姐姐又不曾犯过什么大错,怎的每日里也过得这般冷冷清清。”

        丽妃哪听得了这个,没好气道:“我过的怎样是我自家事,哪轮到你过问!就凭你今日之窘境,还敢讥讽于人么?”

        惠妃讶异道:“何来讥讽,姐姐太多心了。”叹了口气道:“向日受宠时不能体谅姐姐的苦衷,今日一朝失势,方才了然那种孤灯独对的滋味;咱们既然心系同一个男人,本该互相扶持才是,何苦你争我夺?当日之事竟是我错了——只不知姐姐可否看在我有心悔过的份上,对我多加宽宥?”

        丽妃听她说的诚恳,倒也动心,只是仍记恨前事,不觉撇撇嘴,道:“你落了难,才捡回这点子良心,只未免太迟了吧。”

        惠妃道:“在姐姐面前不怕说句掏心窝的话,我这心里一向对姐姐膺服的很,平日里我时常揣度——宫里头论样貌、品行,只有姐姐一人在我之上——当日当着皇上算计姐姐,不过因皇上心心念念总记挂着姐姐,怕姐姐分去皇上的宠爱,这才不得已而为之。设若对姐姐毫无忌惮,又何需费心机、使手段,姐姐请细想。比及今日,若姐姐得宠也罢了,换成别个,我一万个不服,只是暗恨姐姐不思进取,这才来一进忠言的。”

        丽妃听她一味奉承,倒也受用,面色不觉和缓起来,只是对惠妃终有嫌隙,因此嘟着嘴道:“你会这么好心?”

        惠妃道:“如今豺狼当道,搅得宫里乌烟瘴气,哪比得姐姐得宠时的风平浪静?是以不拘为谁,皆是姐姐获宠的好。”

        丽妃心道:何用你说,难道我不想的?惠妃似看穿她心思,叹口气接道:“我既失宠,贵妃原该助姐姐一臂之力,怎的她倒宁可栽培几个外人,也不帮衬姐姐?”

        丽妃当即沉下脸道:“妹妹若是来挑拨我们姐妹之情的,劝妹妹趁早死了这条心——”

        惠妃道:“姐姐倒好个痴人,一心以姐妹之情为念,可贵妃向皇上举荐那几个贱人的时候,可有顾念姐妹之情?”丽妃心头一颤,只听惠妃接道:“姐姐夜夜孤衾独枕、以泪洗面之时,贵妃可有来安慰过姐姐;她做下种种对姐姐的不利之举,可有对姐姐表露过一丝一毫的歉意?到底她是将姐姐当做亲人相待,还是随手摆布的棋子,姐姐想必比我更加清楚!”

        惠妃一席话真可谓句句剜心,丽妃向唯贵妃马首是瞻,如今陡然遭贵妃背叛,身心皆受重创,连日来多少委屈,没个倾诉之处。眼下被惠妃道破心事,哪里还忍得了?不由得双手掩面,霎时间泪如泉涌。惠妃看了,由衷可怜,安慰她道:“姐姐快休如此,何必自苦趁别人之快。”

        丽妃呜咽道:“我入宫三年,自来当她亲生姐姐一般,哪想到她一丝亲情不念,到这个地步,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她只想将心中怨气倾吐,还哪管眼前站的是谁!惠妃见她打开心房,不敢迟疑,赶忙接道:“宫中人向以利益为重,哪有亲情,姐姐岂不闻‘深更裂帛’之说?昔年姐姐入宫,亦令贵妃饱尝嫉恨之苦,你们纵便亲生姊妹,又焉能确保有朝一日她不趁机报复呢?”

        丽妃往日听过多少流言,均不过一笑置之,然而今时今日观贵妃举动,她还敢再替贵妃擅加辩白吗?想到这,不觉一阵默然。惠妃见她不语,便再接再厉道:“姐姐吃亏在一向对人太过信赖、倚重,又惯会听人摆布;只是皇上若一辈子不召见,姐姐就一辈子枯老宫中不成!皇上又不曾恼了姐姐,姐姐时不时也该去皇上跟前露露脸。姐姐请记着,若想重邀圣宠,需得自己成全自己才行,千万不要坐等别人的施舍——”未知丽妃怎生应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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