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白衣仙人身影终于晃倒在玉骨视线内那刻，玉骨竟然率先勾动唇角笑了。下一刻，他才觉出悲伤。
他追逐了这个白衣仙人九世九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收场。
日光在眼帘内完全黯淡下去。
“宝宝……”白衣仙人兀自手捂住心口，棱角分明的唇一翕一张，一说话，从唇角流出更加浓郁的仙人血。
小道士用道术缚住了白衣仙人，以金色符咒织成丝线落网，双手用力地扯住虚空中那并不存在的绳结，大声地、气喘吁吁地道：“收——！”
虚空中那并不存在的绳结拖住白衣仙人身形，在黯淡无光的热闹街市，白衣仙人身形亮得就像唯一一道光。
玉骨垂下眼眸，默认了这场惨淡收梢。
待小道士终于忙完了这一系列动作，早就累得脸色惨白，手中几乎握不住那把桃木剑。他一边抬袖擦汗，一边愁苦地对玉骨道：“我、我这是第一次跟仙人打。”
顿了顿，又自家疑惑道：“怎地仙人这样不经打？”
小道士兀自自言自语，玉骨懒得搭理，一转身，施施然地继续在眼帘内一切都黯淡下去的街市中行走。
“你、你等等，”小道士从后头追上他，气喘吁吁地问他：“玉施主，你要去何处？”
玉骨披散着一头堪堪及地的墨青色长发，漫然答道：“往前去。”
“往前？”小道士挠头，一脸呆相。“前头有什么？”
“前头什么都没。”玉骨信口答了句，也是顿了顿，忽然间勾唇笑了，偏头望向一脸呆子样的小道士。“但往前一直走，总有一日，能到九嶷山。”
小道士茫茫然张大嘴，好半晌，啊了一声。
半个月后。
“我说小道士，”玉骨不耐烦地拧眉竖目，回头瞪着小道士道：“你那座九嶷山到底有多远？”
小道士在他身后苦哈哈地抬袖擦汗，可怜巴巴地比出三根手指，然后又换成五根手指。“还、还有五天……就能到？”
玉骨气得站在原地不走了，居高临下地杵在半山腰瞪着小道士道：“你那个什么九嶷山，我不去了。”
玉骨说完转身就往下走。
走到了一半，胳膊肘被小道士拉住了。
“可、可别啊……”小道士笑得都快像要哭。“玉、玉施主，咱、咱再走五天就到了。”
可是五天前，小道士也是这样说的。
玉骨这回是真不想再信他了，难得气呼呼地，眉眼都变了色。“谁知道你这是几个五天？”
说罢袖子一甩，恨声道：“你自个儿走去吧！”
玉骨噔噔噔下山跑得飞快。
可怜小道士来不迭跟着他噔噔噔下山，一边跑得气喘吁吁一边唤他：“玉、玉施主，哎哟喂玉施主您倒是听贫道说一句？”
日头将坠不坠的辰光，天边又一颗星辰拖着长长的乳白色淡痕从西南角坠落。
玉骨眼皮子跳了跳。假如他不曾记错，那天白衣仙人倒在长街时也有一颗星辰坠落，那天星辰坠落的方向是正西。
星子坠落的方向逐渐往南方转。
南方……
莫不是仙人那座白玉蟾宫，就是在天的正南方？
“咳咳咳、贫、贫道……贫道总算追上你了。”小道士跑得气喘吁吁，一见到玉骨在前头居然停下不走了，又是喜笑颜开，又是忍不住要恼地嘟囔着抱怨：“玉施主，您、您这性子……咳咳，真的再走五天就到九嶷山了。”
玉骨仰着头怔怔地望天。
“玉施主？”小道士终于也察觉不对，抬直了身子，也仰头朝天看。“玉施主，天上有什么？”
小道士下意识反手按住那把桃木剑，有点儿紧张兮兮地问道：“莫不是我前日里诛的那位仙人，他、他还有帮手要来报仇吧？”
玉骨懒洋洋收回视线，见小道士那副紧张模样，勾唇笑了笑，故意逗他。“他若是有帮手从天上下来，你待如何？”
小道士一脸的视死如归。“跟他们打！”
玉骨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声，转过身，施施然又往刚才下山的路反方向上山。小道士亦步亦趋地屁颠颠儿跟着他，结结巴巴问他：
-“玉、玉施主，您这是……打算上哪儿？”
玉骨甩着胳膊一直走到半山腰，这才懒洋洋扭头望着身后的小道士，笑了一声。“上哪儿？上你的九嶷山啊！”
“嗳、啊——？”
又一个五天后。
玉骨与小道士翻过了两座野山坡、走过了三座村庄，终于遥遥地在视线内见到了那座传说中的历代都必须修习无情道的九嶷山。
又一颗星辰从天际划落。
玉骨停下脚步。
“怎么了？”小道士追上他，诧异道：“出、出了什么事儿？”
玉骨不动声色地拿手指着天边那颗正在缓慢坠落的星子，问小道士：“你看见那边了么？”
小道士茫然地睁大眼，片刻后，挠了挠头。“那边，那边什么都没有啊！”
……难道只有他能瞧见？
玉骨眉头微皱，又不死心地追问：“那边有颗扫把星掉下来了，你没瞧见么？”
“……没。”小道士答得非常小小声，像是很心虚。“贫、贫道自幼就跟随师父学习观星术，可玉施主您说的这个扫把星，贫、贫道确实没能瞅见。”
但那颗星就在玉骨眼帘内挂着，从正南方缓慢下坠。
玉骨眉头皱得愈发紧，脚下一动不动，站在乳白色炊烟袅袅升起的村庄外，对小道士道：“你那日杀的仙人，兴许不曾死。”
“本来也就没指望能杀死一个仙人。”小道士皱着脸，苦哈哈地挠头道：“毕、毕竟他是仙，贫道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那日贫道出手，本也就只想着，能拖延些时日罢了。”
玉骨先是皱眉望天，最后转向小道士，幽绿色瞳孔内眸光意味不明。“你什么意思？”
此刻两人站的地方早已是盛夏浓荫，村口的歪脖子大槐树花都谢了，只余下刺耳的一阵阵蝉鸣声。暮色将坠，晚归的牛都从毛孔内热出汗了，可小道士生生儿地在玉骨那双幽幽碧色的眸光中打了个寒噤。
-“贫、贫道没什么意思。”
玉骨幽幽地盯着他望了半晌，掉开头，呵了一声。
小道士缩着脖子，小小声地试图解释：“那是个仙人啊，是从上天下来的仙人，我、贫道……打不过。”
玉骨不那么明显地哦了一声，淡然道：“可你那天，已经杀了他。”
“不、不曾杀。”小道士结结巴巴地急着解释。“那只是个虚影儿。师父教过，说修成大罗金仙后至少有分灵上百道，贫、贫道那日杀的不过是其中一道。”
玉骨头都没回地嗤笑。“所以你怕的不是上天再来帮手，而是怕他本尊。”
这次，小道士吭哧吭哧憋了许久都没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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