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潢水在流经双桥村的时候分为南北两段，高纪阳在和宋浥康商议过后，决定与附近的百姓分开行事，他带着临潢军从村南的支流开始，逆流而上，然后两拨人在最西边的堰口汇合。
身为临潢军自带的帐房先生，兰骜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到南桥去的，所以他就要在这里和刘运道别了。
“晚上收工你过来找我，大哥带你去吃饭。”分开之前，刘运这么对他说。
兰骜闻言看向了高纪阳，用眼神询问：可以吗？
“……”高纪阳蹲在一边，正跟一锅粥相面，一副懒得管他的模样，“随便随便，只要按时归营就行。”
筑堤并不是一件短时间就能结束的活儿，他们从营里出来时就被告知过，可能要在外面过上几天。
所以他们到了双桥村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行军营帐扎起来。
村民们因为都是附近的人士，所以晚上是可以回家的，只早上和中午两顿饭是和士兵们一起吃的。
吃饭的地方就在村子中间的大路上，那里已经支起了几口大锅，兵营和县衙各自来了几位大厨，天不亮的时候就围上了围裙，掂着大勺熬起了粥。
只不过这样的大锅饭管饱还可以，好不好吃就另说了，毕竟大家都是过来做苦力的，吃不饱哪来的力气干活？
就拿高纪阳刚刚打来的这碗凉粥来说，他只喝了两口就觉得难以下咽，不过为了做好表率，只能强忍着仰头喝光。
放下碗，看到刘运一直在朝着兰骜挤眉弄眼，他的眼珠一转，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估计刘运这是嫌饭不好吃，打算到时候带兰骜去打“野食”，于是他只当自己没看到，暗地里却已经做下决定，晚上放工后一定要紧跟着兰骜。
……
到了南桥，时值正午，一天刚过去一半，还有大把时间让他们忙碌。
兰骜的桌子被放在了河边的大树下，如果是夏天的话，那里肯定会有大片阴凉，是村人纳凉闲聊的好地方，这一点从树下大片被磨得光亮的土壳子就可以看出来。
先是登记名字，临潢军的士兵们在高纪阳的带领下在兰骜的桌子前排成长队，等他一个一个把名字记下来后，才分散开来各忙各的。
“别忘记了，每往堤上挑一篮子石头，就到我这里报个数。”
仔细把要注意的事情挨个叮嘱过来，眼见着面前的队伍越来越短，直到最后所有人都离开，兰骜只觉得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放下毛笔，甩了两下手腕，又仰着头活动了后颈，看了看大家都在忙着，不好意思在旁边闲着什么都不干，便站起身到旁边问人要了个篮子，打算和其他人一起搬石头。
经历过刚刚排队的事情，此时河堤上所有的士兵都已经认识他了，“小先生也过来帮忙了？你搬得动吗？”
语气中带着善意的调侃，并不是嫌弃兰骜力气小，而是他们觉得刚才兰骜记名字记得头也不抬，十月的天气都能写出来一头汗，现在连歇都不歇就过来了，他们看着就觉得累得慌。
面对着这样别样的关心，兰骜只是朝他们笑笑，“没事，我心中有数，累的时候会停下休息的。”
“那就好，你可别勉强啊。”在他对面的人说着，还特意从地上挑了块小石头放到兰骜的篮子里。
兰骜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再次朝对面露出一个笑容来。
担着装满石块的篮子艰难爬上堤坝，兰骜双肩往下一沉，篮子就落到了堤上，那里有人专门负责垒砌石块，他只用再把石头卸下来就可以。
高纪阳正在堤上走来走去，时不时伸出手拉一把挑着担子往上爬的士兵，他看到了兰骜，径直走了过来。
“累了就下去休息吧，在这里没人会说你什么的。”他本来把人带出来就是给人找麻烦了，再把人累坏了可不行。
兰骜确实有些累了，把担子放到一边，确定它不碍事后，就跟高纪阳一起上了河堤。
越过潢水的支流往南看去，东边是宁长县大块已经开垦了的农田，西边却只有一座低矮山丘。
“那座是什么山？”兰骜指着西边问道。
高纪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说：“那里啊，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不过那可不是山，而是宁长县一家富户的祖坟。”
“祖坟？”
“没想到吧，一座坟还能修的那么大，都赶上皇室的陵墓了。”高纪阳不无感慨道：“不过那家人确实是有钱，传言里他们一家人活着穿得是绫罗绸缎，睡得是高床软枕，死了棺材里陪葬都是金银珠宝。”
兰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么夸张？难道他们就不怕招来盗墓贼吗？”
“有钱人哪有不招人惦记的。”
这话在理，于是兰骜又问：“那究竟有没有人盗过他们家祖坟？”
这么大座坟堆放在这儿，明晃晃招人眼，他不信会没有人动过心思。
高纪阳却摇了摇头，“估计没人敢这么干。”
“是因为墓里设了很厉害的机关吗？”他能想到的理由也就只有这个了。
“不是。”高纪阳意味深长地说：“因为那家有个后人，现在是永安郡的郡守，他为了保护自家祖坟，专门派了一支军队驻扎在附近。”
兰骜：“……”
再次往高高的坟堆那边看去，“可是我并没有看到哪里有军队活动的踪迹。”
“拿私兵保护自家祖坟，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皇帝知道麻烦就大了，那位郡守也不是傻子，这种事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干。”高纪阳给兰骜指了指对面山丘上唯一凹陷下去的地方，那里密密匝匝长满了仅有一人高的青松。
青松连成一片，即便现在已经到了树木凋零的季节，那里依然是满目的青翠。
“看到那里了吗？那片松树后面就是永安郡守驻军的营地。”
兰骜眯了眯眼，努力想从树的缝隙中看到些什么，可惜失败了。
他转过头看向高纪阳，“高参军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当然是我查到的啊。”高纪阳说着，一脸的自豪，“小到整个临潢县，大到附近几个郡府，就没有什么秘密能逃得过我的法眼。”
兰骜闻言抽了抽嘴角，“高参军可真厉害。”
高纪阳像是不知道谦虚为何物，“那是自然。”
时间来到傍晚，临潢军热火朝天地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南桥附近的堤坝比起之前高出了一大截，这样的成果，是大大出乎宋浥康的预料的。
宋县令是在太阳未落山的时候来到南桥的，在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效率后，忍不住向高纪阳感叹，“我临潢县有如此精兵，何愁不兴啊！”
见宋大人这么激动，高纪阳笑得高深莫测，然后幽幽来了一句，“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嘛，我们既然赚了宋大人的钱，当然要把活儿做得漂亮些。”
宋浥康：“……”
这个时候你不提钱会死吗？
在高纪阳这里再次碰了钉子的宋大人决定以后在这人面前少说话，不然就他们县衙府库里那点钱，是绝对不够面前这个财迷霍霍的。
“今天可以收工了，晚上有加餐，高参军带大家去吃饭吧。”宋浥康说。
“好，大家都听到了，现在都去吃点东西，然后回营帐里好好休息一晚，养精蓄锐。”高纪阳说着，一边又用余光瞥了兰骜一眼，见他还在自顾自收拾桌上的东西，咂了咂嘴，领着其他人下了堤坝，往村子里走去。
兰骜提了一个小布包，里面放的是纸笔，还有今天记下来的一本账册，他准备先把这些东西放回营帐里，再出去吃点东西。
因为任务的特殊性，所以他不必和其他士兵挤一座营帐，而是和高纪阳住在一起。
刚回到营帐，把东西放好，后脚就有人跟了过来，兰骜回过头一看，发现正是高纪阳。
“高参军怎么没去吃饭？”
高纪阳心虚地眨了眨眼，“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没去？”
兰骜指了指布包，“我回来放个东西。”
“哦。”高纪阳低下了头，用脚蹭了蹭不甚平整的地面，状若无意地问：“等下吃完饭，你有什么计划吗？”
“啊？”兰骜被问得一脑门子疑惑，“吃了饭当然要回来睡觉，还需要有什么计划吗？”
“……”，你中午和刘运不是这么说的。
高纪阳正想提醒他要遵守诺言，营帐的帘子就被人打开了，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刘运。
“兰骜啊，你怎么那么慢，我都等你好久了！”
刘运一进来就展现了他那副大嗓门，等到意识到营帐里还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后面的话顿时卡了壳，“高，高参军也在啊。”
“呵呵，是啊。”高纪阳装作漫不经心地朝刘运点了点头，“刘师爷找兰骜有事吗？”
“呃，我们中午约好了，晚上一起去吃饭。”刘运感觉自己的左眼皮跳了一下，心中顿时有股不详的预感。
兰骜差点忘了还有这事，“是我疏忽了，真是抱歉，让刘大哥久等了。”
“没事没事，我也是刚下工。”刘运说着就要带着兰骜往外面走，“现在也不迟，咱们快点过去吧！”
“咳！”高纪阳故意发出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正好我也要去吃饭，咱们一起吧。”
刘运：“……”我就知道！
兰骜还没搞清楚状况，觉得反正都是去吃饭，一起去就一起去呗。
但这两人的表情怎么都怪怪的……
直到他跟着刘运出了营帐，路过村里那几口大锅也没有停下，而是径直走向他们来时所坐的那辆牛车前时，才隐隐约约猜出原因。
看到刘运从车里拿出来一个食盒来，兰骜敢肯定，他们白天坐车过来时，车里绝对没有这东西，“刘大哥，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呵呵，那什么，宋大人之前不是过来了嘛，顺道带过来的。”
刘运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将近而立之年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生活上一点压力没有，就是爱一口吃的。他在县衙给宋浥康帮忙，赚的那点钱，几乎全都被他拿来满足口腹之欲了。
早在进入临潢县衙时，他就和宋浥康暗地里达成协议，他没有别的要求，只一点，让他吃县衙的大锅饭是不行的。
因为有的时候他们忙起来也没有时间去外面酒楼吃饭，所以他就自愿把例钱的一部分交给伙房的大厨，让他们每天单独给他做出一份饭菜来。
这是刘运身上仅有几个人才知道的秘密，所以眼下即便没在县衙，宋浥康都能在过来时，顺路把今天的饭食给他带过来。
不过看着高纪阳在他打开食盒后，自顾自拿起筷子夹菜吃的样子，他十分怀疑自己这个秘密已经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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