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童绿芽家属。”
导管室上的红灯熄灭，医生护士推着童老师出来。
贺向海和逸敏把纷乱复杂，理不清的感情乱麻丢到一边，一齐围上去，抓住平车。
“童老师，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童老师一只手压着沙袋，虚弱地抬了抬另一只挂着输液的手：“很好。”
医生说病人依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需要送到监护室继续观察，看情况转到普通病房。
监护室门口，家属止步。
逸敏回去给童老师收拾个人卫生用品，向海要和她一道，逸敏说：“不必了，你回去吧。免得引起误会。”
“童老师也是我的老师。”
“随你。”
逸敏说完，走在了前面。
逸敏默默无语，干净利索地用袋子分别装好牙刷、毛巾、拖鞋、水杯、饭盒和纸巾，刚要拎起来，向海已经放到了肩上。
后半夜的出租车上，两人正襟危坐，司机看他们，摇摇头，小情侣闹别扭。
呜呜……手机振动的声音格外响亮，从上车开始，断断续续响了好几回，这两人谁也没反应。
“先生，您手机响了。”
向海这才掏出来，程眉的电话。
“向海，你在哪儿？”似有些焦急。
“外面。”
“哪儿外面，和谁？和别的女人？”
程眉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出来，司机心里哦吼了一声，后面这两人这么奇怪，原来是背着人搞事情。
“和逸敏。童……”
“我就知道。”
向海一个字还没解释，程眉撂下一句气话，“你们好自为之，我不打扰了。”啪一下挂掉了电话。
再打回去，关机了。
向海看看逸敏，逸敏脸朝前，冷冷说：“你们之间的事，别扯上我。麻烦你处理好，免得又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这次可不光是我的名声，还有你贺总的名誉。”
说完，车子还没停稳，逸敏丢下一百块钱，打开车门，抓起背包跳下车，砰一声关掉车门，头也不回走了。
脚踏两条船，结果两条船都沉了，司机幸灾乐祸又有点同情他。
“小伙子，女人都这样无理取闹，哥们送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消消气？”
“滚！”
贺向海面无表情，看不出是焦躁还是郁闷，这个滚字声调也不高，可司机就是浑身打了个寒战。
他的眼神太过凶狠，好像下一秒就会变出一把刀来捅你没商量。
司机手放在变速杆，脚踩在离合上，贺向海前脚刚下车，车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傅星岩睡不着，在家门口水泥路上踱来踱去。
漆黑的天空，没有星星。
他望一下天，叹息一声，静默黝黑的午夜，看不见人，只有一声接着一声叹息。
活了二十八年，傅星岩从没这般焦虑不安。
程眉说十年前贺家出事，欠下巨额债务，所有人敬而远之，她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向海一家被逼上绝路，偷偷拿了家里的钱去解贺家燃眉之急。
“向海自尊心强，肯定不愿接受，所以我把卡悄悄给了他爸爸。”程眉回忆起这么惊心动魄的事，神色十分坦然，“这十年，你也知道，向海有多不容易，我哪能提还钱的事？所以我跟他爸说，等到向海清了别人的债，再慢慢还我的。”
傅星岩和贺向海是一起打过球一起混过吧一起进教务办公室蹲过墙根，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好哥们，但他提前参军离校，对向海家里的变故知之甚少，偶尔见到向海，他也从来不提。
向海喜欢逸敏，坚定地认准了今生只此一人，甚至早早憧憬着大学毕业马上步入美好婚姻。
按照向海的财力和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品性，肯定加倍偿还了程眉。
所以，程眉说向海知道她帮他还债后，跑到她家里，当着父母的面求她嫁给他，傅星岩相当震惊。
为了报恩以身相许的桥段，不应该会发生在向海身上。
情人节的时候，向海约他出来喝酒，他还调侃情人节，咱俩这没有情人的老光棍，只能找基友。
贺向海当时说的什么？
“你没有情人，我可一直有。”
他问还是那个吗？
“当然。”
其实他也一直有，不过，不知道算不算爱。
“哦，是她吧？”向海问。
“是。”
“那赶紧表白啊。”
“可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经常莫名其妙对我生气。”
“那就是喜欢你。否则怎么不对别人生气？”
傅星岩醍醐灌顶：“哦。是哦。”他摩拳擦掌绞尽脑汁想怎么表白。
谁想几天之内，翻云覆雨，逸敏回来了，程眉和向海在一起了，他们四个人的关系变得玄妙而尴尬。
“你怪我？”他拒绝程眉为他穿衣后，程眉抱着衣服失声叫，“我们现在这样的局面是我造成的吗？我问你，我们在一起三四天没下过床，我把自己交给你，你说过一句爱我，说过一句娶我吗？”
傅星岩没说，他以为这些事两个人心里有数就行。
“房费还是我结的。”程眉说，“你什么也没付出。”
任务来的时候，她在熟睡，他不忍吵醒她，提上衣服匆匆离去。
他又立了功，指导员特批了四天假，叫他回来赶紧把婚事定下来。
傅星岩伸进兜里，硬硬的，棱角分明的功章，本来是给程眉的惊喜。
虽然他和程眉的事，向海不知道，但在童老师家，傅星岩还是和向海刻意保持距离。
实在忍不住，他才问向海，为什么突然和程眉在一起。
“欠了程眉一个人情。这辈子还不清。”
向海这样说。
“那你爱不爱她？”
向海的沉默彻底惹怒了傅星岩，傅星岩揪住他的领子，扼住向海的脖子：“你可以有很多方法还人情，为什么要为了你自己的心安理得牺牲她的幸福？程眉漂亮善良，应该嫁给真正爱她疼她的人。”
那一刻，向海窥破了他心里的小秘密：“你喜欢程眉！你喜欢的人是程眉？”
受逸敏敲打点拨，贺向海一直认为傅星岩和唐盼盼是一对。
这该死的爱情，太他妈复杂难搞了。
傅星岩放开了他，两人坐在楼梯间，默然地，抽光了整包烟。
抽完最后一口，傅星岩站起来，对贺向海说：“好好对她。否则，我跟你没完。”
“傅星岩。”温柔的女声在黑夜中响起。
“程眉？”傅星岩停止踱步，打开廊灯。
程眉泪痕未干，哭丧着脸，只穿着一套单薄的收腰连衣裙，看起来瑟瑟发抖。
“傅星岩。”
程眉向他扑过去，傅星岩往旁边一躲，程眉眼看这样要刹不住撞到前面的柱子，傅星岩拉住了她的袖子。
程眉呜呜乱哭。
“向海丢下我，找苏逸敏去了。我一个人在唱歌那个地方，我以为他会回来接我。结果……结果，呜……”
傅星岩心情越发复杂，不知所措。
“你可能误会了。向海和逸敏不是这种人。”
“向海亲口承认的。”她把和向海的通话录音调出来，“你听。这么晚了，他们孤男寡女在一起，肯定什么都做了。”
程眉断断续续说了很久，傅星岩不知如何安慰她：“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想回家。”
傅星岩问那你想去哪儿？
“你陪我去山上，看会星星好不好？看会星星，我的心情能好点。”
山上看不到星星，整个天空一片黑暗，没有一点光亮，像一个巨大黑洞。
程眉的温柔也像一个黑洞，一旦被吸进去，就永远也挣不开。
逸敏趴在监护室的玻璃窗上，朝童老师招手。
放完支架六个多小时，压迫止血的沙袋已经取下，动脉鞘管也拔除了，童老师在护士指导下，绕着病床缓慢活动。
医生来查房，看到还守在外面的逸敏，跟童老师说：“这姑娘守了您一夜，眼睛都哭肿了。要不是她说是您学生，我们还以为是您亲闺女呢。”
童老师笑：“可不是？亲闺女也不过如此。白捡一闺女，我这是因祸得福。”
众人都笑，逸敏虽然听不见，可看他们笑得这么开心，以为童老师没有大碍，疲劳一扫而空，也跟着高兴起来。
“血流动力学已经稳定，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不过，您刚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是要多注意，活动的时候动作不要太大，情绪也要平和一些，千万不要激动。”
医生交代完，就把童老师交接去了心内科普通病房。
唐盼盼驱车回来，给逸敏和童老师带了早点。
“你怎么回来了？”逸敏问，“不盯许峤和大明星了？”
“去她的大明星，谁也没有我亲爱的童老师重要。”唐盼盼啃了口猪肉三鲜包子，油腻腻的手搂着童老师。
童老师生生被逗笑了。
外面的护士听见，进来教训了她一顿：“病人需要安静。”
唐盼盼撇撇嘴。
到了交班时间，一张床只允许一个人留下陪护。
逸敏让唐盼盼回去，她留下来。
童老师说：“你一晚上没休息，让盼盼留下，你回去睡一觉。晚些时候再过来。”
唐盼盼生活上粗枝大叶少根筋，自己都照顾不好，逸敏哪里放心把童老师交给她？
唐盼盼赌咒发誓，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劝走了。
走到门边，童老师叫住她：“逸敏，过来的时候，把书桌右边最下面抽屉里的铁盒子带过来。”
“好。”
出医院，阳光耀眼，微风和煦，心底的阴霾在这样的好天气里一扫而空。
逸敏打算走回宾馆，刷牙洗漱，睡一觉再去童老师家。
医院扩建，从市中心搬到了郊区，距离有点远，逸敏并不打算坐车，沿着种满桂花的路往回走。
丘陵地带，山与城市融为一体，冷不丁就出现一座公园一道拐弯。
逸敏捡了条能登高望远，看清整个城市的路线，慢慢往上爬。
一路上没什么人，秋虫在草堆里叽叽喳喳。
金秋十月，出游的黄金季节，还好时间尚早，否则，这一路上只看得到人头。
最高处有个供人驻足休憩。
逸敏走上去，亭子里有个宽阔高大的男人背影，对着柱子跨坐在板凳上。
这个姿势很怪异，等看到底下还有一双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腿时，逸敏瞬间明白了。
她红了脸，低下头，加快步子，结果走到亭子边，踩到一块石子，踉跄了一下，惊动了亭子里吻得忘乎所以的两只鸳鸯。
他们一起抬起头，待看清那两个人的脸，逸敏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
“你，你们？”
要不是亲眼所见，逸敏打死也不会相信，傅星岩会做对不起贺向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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