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修罗殿

漠北。

        戈壁无垠，黄沙砾石。刀风烈烈，雁啸鹰唳。残阳夕斜，断霞千里旖红。

        遥见孤烟生，闻马蹄疾碎踏来，青衣公子策缰飞舆，转即驻足于一金顶建筑之前。

        这建筑生得奇特，似庙非庙，似碉堡非碉堡，鎏金飞檐的高柱梁架主殿位于当中，四周围着一圈方正的碉房，黑框窄窗，饰浓画重彩。

        云川下马，立有八个仆从涌出，皆身穿黑袍斗篷，面戴吊眼獠牙的狰狞恶鬼面具，四人双排，齐刷刷半跪行礼。

        步至主殿，阔堂左右各三根擎天红柱排开，皆镂满了烈火纹，覆点着金饰，沿柱望去，殿正中伫立着一尊巨大的忿身佛陀像，栩栩如生。

        三脸，三目，十二臂，青面獠牙。冠顶五个狞恶的骷髅，腰挂串人头念珠，手持骷髅头碗，碗中盛鲜血、心脏、肠肺，右脚踩一形骇可怖的魔怪，左脚踏一仰面妖媚的女身。

        如血残阳斜照进这大殿，竟似修罗地狱一般，森然恐怖。

        佛像前置一方檀木低案，案上一红玛瑙香台，一琥珀佛珠，案下一莲状蒲团。云川盘腿而坐。

        黑袍仆从呈上一盏茶，道：“主，上回您传信中的事务已安排妥当，三月前派至于阗的鹰爪也已寻回良物。”

        “拿上来。”一路的风尘仆仆未减公子半分典致，云川低头饮茶，一番雍容不迫之态。

        殿外有人双手捧举锦盒，恭步呈来。

        云川开盒一看，一方黄板油玉。掐指弹之，其音似古磬透沉，徐徐方尽。质地细如凝脂，温润油亮。色如黄侔蒸梨，华贵盛金。正是世所罕见的黄羊脂玉，成色亦绝美。

        于阗产玉，三年出一小方，进贡京中，独属九五至尊，然近十年气候有异，这般绝品难以再觅。

        “不错。其余事项即刻着手实施。”

        “是。”仆从退下。

        云川将玉置于掌心，就着夕辉把玩起来，半晌，纤长的指节缓缓握紧，拳心沁出玉石的凉意。

        玉也好，世间所有的奇珍异宝也好，普天之下，率土之滨，万人跪拜，本就该全是我的。可如今，表兄，高台你坐，莲台我坐。

        倒也无妨。若非十方世界的阴差阳错，因果孽缘，也识不得无上佛法。

        活过二十几年，受过万般屈辱苦楚，举目四顾，甚觉这人间与三恶道无异，处处皆是愤恨怨怒之人，贪得无厌之人，寡廉鲜耻之人，造作杀业之人。轮回，因果，由欲境起诸违顺，造种种业，是故复生地狱恶鬼。

        可莲花台上，垂眸端坐的世尊菩萨，所谓大慈大悲，不过静谧俯瞰世间受诸苦难的蝼蚁众生，未曾见得半点哀怜恻隐。

        自己却死活参不透。

        或许待除净心中最后这点挂碍，便能彻底舍弃诸欲，永断轮回，入圆觉。

        云川将玉放回锦盒，执起那褐金色的琥珀佛珠。

        立掌，低诵：“阿弥陀佛。”

        不多日，漠北有风声起，一伙神出鬼没的江湖人士频频作乱，骚扰边关军营，劫掠官兵百姓，广袤的戈壁之地笼罩起乌云恐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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