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业务顺手之后，一周两天的打工时间，竟然成为了许鑫露难得舒服自在的时候。要不是晚上十点前必须到家，她可以磨更久。
倒不是她想鸠占鹊巢，假公济私。她在别墅的时间几本都用来打扫，最多在厨房的椅子上坐着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吃点东西，连客厅的沙发都没有碰过。但光是在空荡华丽的别墅擦擦洗洗，又只有自己一个人，一边用无线耳机听着音乐或小说，就已经让人十分轻松愉悦了。这种理直气壮的带薪放空，对现阶段的她来说真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作为一个乙方，许鑫露觉得自己可能碰上了一个天使甲方。这两周来，除了上门时间临时变了几次，但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不便的，其它时候她都完全自由自主，几乎没人管她。
唯一和她保持联系的是刘师傅，第一次打扫后过了两天，她从他那里得到了雇主的满意评价和一个额外指示，让她再去的时候把书房的几盆花抱出去晒一晒，后来又让她换洗了一次客厅的窗帘，把适合夏天的浅色纱帘换成了暖色的印染布帘，上面是古埃及的神话图案，有点奇特又怪好看的。
第三次去的时候，刘师傅让她从柜子里找出一盒影碟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剪刀手爱德华》，好老的电影。许鑫露一看见封面，心里就溢出了满满的怀念，这是她初中时看过的电影，当时那个感动啊，遗憾啊，抓心挠肝啊……整整一个星期都在疯狂地和朋友输出。
自卑阴郁的机器人爱德华，天使般善良明媚的少女，明明近在咫尺，却几十年不能相见的遗憾结局。山上的城堡里，爱德华用冰雪雕刻少女的模样，山下的小镇里，女孩的窗前飘起了雪花，隔着那不近不远的距离，才是最让人心痛的。是谁又想重温这个故事了呢？想必是内心温柔的人吧。
她擦去盒子上薄薄的落灰，对着遥远又熟悉的海报回味了一番，然后把它拿到了玄关。偶遇旧爱，激情仍在，也算是生活中的小确幸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她愉快的事：今天下午，她又闻到那个香味了。
上周二去打扫别墅的时候，她在走廊上闻到了那个味道，来回嗅了一圈，发现在那个锁起来的房间外最明显。
周五去的时候就没有了，又隔了一次，今天又有了。而且，今天在进门的时候，好像都闻到了一点点。能是主人白天回来留下的。
其实那香气并不浓烈，像是某种余韵正在一点点散去，只留了个尾巴，来不及溜走，却将她勾住了。
好香。她形容不来，但是真的好香。每次闻了这个味道，她在离开后都忍不住到车站旁的甜品店给自己喂个小蛋糕，感觉幸福得冒泡。
但那应该是香水的味道，虽然闻起来像美味的甜点，却比食物的香气少了一些绵柔，多了一丝霸道，是那种让人沉溺又让人醒神，像牛奶做的云，又像清冷沁脾的水一样又甜又激灵的感觉。
是人工制造的诱惑，把大自然里不知多少种妖精糅合在一起，才有了这一段清纯又勾人的香调，只那一丝丝，嗅入了脑海里，不知不觉就坠入了一个甜蜜的黑洞。
用这个的人也太会享受了吧……是什么香水，喷得玄关都能闻到，这么大的屋子，她去的时候还有留香。
这香水想必不便宜。许鑫露觉得。
她的世界里压根没有香水这种奢侈品的位置，直到现在，她好像懂了：如果是这样的神仙味道，那几千块一小瓶也不过分呐！
许鑫露不知道的是，香水这东西，大多数情况下，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好闻，或者压根就不好闻。但有时候，某种味道就是能抽走某些人的魂，这属于广告宣传的境界，现实里几率很小，和食物中毒差不多，都是很巧的化学反应。
许鑫露就属于是中毒了。
更可怕的是，她还出现了中毒后的神经症状。
她开始觉得，那香味和封载辰很像。
一想到封载辰她就觉得甜，甜得脑袋到胸口都融化，就像回想起那香味的感觉。
到这里为止都还正常，粉丝看到什么都能代入自己的爱豆，全世界可爱的美好的都有爱豆的影子，俗称上头。
但许鑫露中毒了，晚上熄了灯，心上绕着风牛马不相及的各种锁事，在夜半的清醒中渐渐失去一切逻辑。于是白天的那段走廊，那个玄关，那整栋房子，在神秘的香气中变得虚浮，变成了想象中，封载辰的家……
当早晨的许鑫露想起晚上的许鑫露，自己都不由得佩服：那是另一头生物吧，脑子真野。
“你怎么敢想呃~！”她敲着镜子里的自己，龇出一口牙花。
许鑫露确实想得魔怔了，她以为到了北京，就和封载辰处在同一个图层，要见面不是分分钟的事？她没有想到的是，封载辰实在太难扑捉了，太难了！
第一次机会，是封载辰从外地飞回北京的时候。作为新团top，总会有多出来的个人行程，当其它团员都在宿舍安顿下来，在启动专辑和团综之前难得享受一小段空闲，顺带录制些零散物料投喂粉丝的时候，他还在神秘地飞来飞去，有节目期间欠下的品牌宣传活动，还有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粉丝只能化身福尔摩斯，从一些业界人士的微博里到处找她们失踪的好大儿。
像许鑫露这样不够“资深”的粉丝，最容易得到的线下机会其实就是接送机了。那天，她因为即将开始从事一项陌生的服务行业，手机都用来研究壕宅了，导致刷到封载辰回来的消息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她一边在别墅洗地，一边等着航班时间，希望升了又灭，灭了又升，最后彻底死心——半夜十二点到达，她没戏了。
北京机场可不比海砂，离市区一个多小时车程，但还是有粉丝一直等到了最后，只为在夜色中目送封载辰从vip出口到车上的那一小段路。拍出来的视频配上音乐，加上封载辰与粉丝对视的目光，真有种天荒地老，此情不渝的感觉，不禁让许鑫露想起了当初那位保安大哥的形容词：“太痴情了。”
许鑫露从别墅出来时才八点多钟，她倒是想冲去机场，等到天亮都行——但她怕她舅妈会报警。
那天也有粉丝等在银九的宿舍附近，但是封载辰貌似没回去住，诸入酒店之类的消息也都没有。于是队友粉又说了：搞特殊！不住集体宿舍！这么神秘不会是在外面有女朋友吧？blablablabla……辰星则立马反驳：是因为太晚了，不想打扰已经休息的室友好吗？我家工作满行程多有意见啊？不像某些人的蒸主只能在宿舍抠脚，粉丝太闲了，不带队长就不会玩了是吧？造谣的自家必塌房！
诸如此类。silvernine出道两个多月，被拉到一块的九家粉丝也早过了蜜月期，又开始了互相拆台，鸡飞狗跳的日子。
而许鑫露的第一个线下苗头就这样被无情地掐灭了。后来封载辰又飞了一次，三天两地，清晨夜半，全都是她逮不着的时间，与此同时，那些天天蹲在银九宿舍外的粉丝也很少见到封载辰，整个团就他露面的时候最少，拍到一两回都像是奇迹。
“一定是在外面有人了！”各家队友粉齐齐指控。
许鑫露看得嘴角抽抽：封载辰在赛时就是个工作狂，因为音乐方面的专长，成团后又被选为队长，很多专辑制作和沟通协调的工作都亲力亲为，她们这些等现成的，怎么还天天盼着人塌房呢？要是封载辰塌了，整个团差不多也凉了。毕竟现在封载辰的知名度比silvernine都要大，而他只不过是上了几期综艺，暴露了一点点天然的魅力罢了。
许鑫露作为top粉，当得很是与有荣焉。可惜她没法像别人那样天天去宿舍守株待兔，偶尔去一下就指望撞上他，简直是痴人说梦。而且，虽说干过偷看节目录制（未遂）的事，她却觉得蹲在别人家门口有点那什么。尽管男团宿舍也是公开物料的一部分。
看封载辰的魔鬼行程，她搞不好要半夜从大舅家偷溜出来，天亮前再偷溜回去。连她这个从不和明星在工作上共情的无产价级，都觉得成团以来，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太社畜了。
当然，赛时搞舞台更疯魔，但那是他热爱的。而现在这样……这么忙，都是和梦想相关的事吗？
她发现自己可以在封载辰身上观摩追求梦想的各个阶段，既羡慕，又怀疑。他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呢？
这么多届男女选秀，实力一般甚或“美丽废物”也有高位出道的，但c位，所有的c位，全都是实力怪物。而封载辰是唯一一个从真正无名一下走到c位的人，且年龄是历届c位中最小的，还不满19岁。
怪物中的怪物。
她希望这个小怪物不要被商业帝国变成又一棵摇钱树了。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太多余了，封载辰比她想象的成熟得多，他早就做好了当一棵摇钱树的准备，但同时坚定地浇灌自己的梦想，不管别人从他身上榨取什么，他都会用最后一滴血，供养自己想要的果实。
梦想能让人如此强大，她怎能不羡慕。
至于许鑫露自己，没有梦想的人生也要恰饭啊。她决定备考公务员了。
和当初决定当老师一样，也没有什么理想的情怀。其实多次被教资拒之门外，她心里也自认活该，因为她本就不具备那个资格。
现在辱完教师，她又要来辱公务员了。可是能怎么办呢，至少她是个学习能力不错，做事认真负责的人，靠这个当一块小红砖，应该可以吧？
有一张桌子，安安静静地用脑子完成大部分工作，被动但乖巧地社交，大概也能发挥所长，混到一个“优秀”吧。从学生时代她就是这个模式，明明如鱼得水，但不知为何，她对自己总是不满意。
其实从小到大，她收到的赞美也不少，夸她的字，夸她的画，夸她的作文，夸她的成绩，夸她输出的所有作品。可她却觉得别人夸的是她的衣服，不是她。躲在这些衣服里的她本人，不漂亮吗？不可爱吗？她不知道，她总是怀疑。
许鑫露知道自己肤浅极了。看看那些流量明星，总说要关注他们的作品，不要关注本人，而她正好相反呢。
最初想当老师，不也是想让人看见讲台上的“她本人”吗？
——不只是讲台上，还有教导学生的时候，沟通家长的时候，组织活动的时候，甚至发火的时候，气结的时候，各种各样鲜活生动的自己，她都想象过。
以前学过一篇课文，叫“活在套子里的人”，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样，只有在和朋友嬉闹时，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睡前小剧场里，她才从套子里跳了出来，给世界看见真正的自己。
其实在她心里，一点也不喜欢稳重，不喜欢透明，不喜欢住在“乖巧”的套子里，但她知道，自己如果当上公务员，一定会用这个方便的套子一直过下去。
不只公务员，世上大多她能想到的工作，都会让她躲在这个舒适区里。想到那样的漫长不透气的日子，没有任何外力来打破，她就觉得整个人都沉了下去，越变越渺小，越变越透明，直到消失在那个套子里。
她在成长中作茧自缚，长大后又想打破这个茧了。但现在，这种隐晦的欲望只能沦为次要。
现实是她必须要在明年考上公务员，否则，她的人生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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