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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五章一个黑心的苏公子


杨无邪在看书。

        他当然看不进去,只是想装作看书的样子让自己不那么忧愁。

        自从苏梦枕与雷损一战后,他的病情再也压制不住,杨无邪的忧愁也随之而来。

        而随着白愁飞越来越嚣张。这一年里杨无邪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渐渐地连他的公子都很少见到。

        现在自己又被六分半堂的人掳走了。

        杨无邪都不知道苏公子是否还活着。

        他实在太担心,以至于短短的时间里,老得很快。

        他感觉书被人抽走,而手里则多了一个纸卷。

        杨无邪茫然地展开,发现纸卷上写着:“还记得白楼的诗吗?”

        杨大总管的眼睛立刻亮了。

        但是依然很沉稳。

        杨无邪先默默地起身,去桌旁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慢慢喝。

        然后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到:

        记得。

        于是他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若不是在大白天,他真以为自己见鬼了。

        桌上缓缓出现了几个字:

        他没死。

        杨无邪下意识去桌上摸。

        然后他能感觉到一只手在他的手臂上敲了一下。

        这一处是他的一个暗伤,知道的人不多,唯有公子和自己。

        因为带给他这个伤的人已经死了。

        杨无邪握紧了拳。

        枕河实在很想把杨无邪带走。

        她觉得这位苏公子的大总管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而且现阶段对她帮助更大。

        苏梦枕虽然博闻强识,看问题又准又狠,还很爱亲自冲前线,可对于一些小问题,比如赵佶喜欢去哪里,宠幸哪个宫人,喜欢吃什么,什么时候召见蔡京等等,他是不知道的。苏公子不是凯申校长,他不搞微操那一套,除了他亲自上阵的仗和重要大事,他一般都会放权。

        杨无邪总管情报工作,他那个大脑袋很好使,和他的公子一样记性极好,苏梦枕说他是“活着的白楼”,因为只要他在,即使白楼被烧了,也能再重建一个。

        她唯一的遗憾是带不走这位人形移动硬盘。毕竟杨无邪虽然不胖,但也不瘦,不高,但也不矮,不像那张汴京全览图一样能给她折成一个大包。

        说到那幅她抖抖索索小心翼翼对待的图的来处,苏梦枕很平淡地告诉她,张择端因为画技受到赵佶赏识,却也因此遭到蔡京的妒忌,蔡太师书画一绝,自然不想给自己找对手,于是张待诏很快被罢官,并差点惨遭杀害。金风细雨楼救下了他一家,远远送走。张待诏感激苏梦枕的恩情,便用毕生所学,画了这张汴京全览图,人物毕现,建筑精准,画完后他须发已然全白,生生老了二十岁。

        苏梦枕补充到,如果她想要张待诏的画,可以定制,张数篇幅不限,只要不把张择端画死就行。

        枕河在小李飞刀的世界里见到的江湖实在太寒酸,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但也已不是那个江湖。

        显然在这里,她要创新思维,更换打法,重选赛道,找准定位,紧盯头部企业,发挥腰部力量,完成产业升级,打好上下两个半场,形成新的增长闭环。

        简单来说。

        她要傍的不再是一姐,而是一哥。

        被傍的苏公子汗湿重衣,他的眼瞳不再是漆黑如墨,已变成了奇诡的蓝绿色。

        雷纯在唱歌,他听到歌声,就控制不住自己,雷纯在歌声里唱:“楼上黄昏”,他就要向她跪下。

        雷纯唱“渔舟晚霞”,他就要为她出手杀人。

        雷纯唱“妾身薄命”,他就要说“听总堂主的”。

        如果说少年时听雷纯唱歌是一场美梦,那么此时听雷纯唱歌绝对是一场噩梦。

        他躺在石板上,已恨不得立刻去死。

        但是他偏偏不能。

        他低声自言自语道:“自古艰难唯一死,我终于晓得了。”

        枕河跟杨无邪一个写一个说,费劲吧啦地沟通完毕,回来向大佬汇报工作,然后发现她要抱的这条大腿简直生无可恋、面无人色。

        出于关心,她向苏梦枕问缘由,苏梦枕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

        尽管说得很痛苦,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牙都要咬碎了。

        贴心大秘当然不能让她的老板难做,何况雷纯居然敢用巴普洛夫训狗法,她大爷的,这不是把她老板当狗子吗!

        枕河问苏梦枕:“要不咱把毒先解了?”

        苏梦枕冷着脸,沉声道:“不可。此时不宜多生事端。雷纯是个聪明人,我若不中毒,她怎么会放心认为已经控制了我!”

        于是大秘换了一个思路。

        这回苏梦枕毫不犹豫同意了。

        第二天,歌声很美的雷纯因为“夜里受凉”失声了。她不能说话,一说话嗓子就跟吞了碎瓷片一样。她急忙派人去请树大风过来,却被告知树大风全家都爆发了“痢疾”,树大风尤为严重,现在已经拉得开始说胡话了,说什么对不起他哥这一切都是报应。

        枕河满意了。

        苏梦枕也满意了。

        雷纯的嗓子一哑就哑了十几天,对于苏梦枕来说已经足够。

        缓过劲来的苏公子特别可怕。

        可怕得枕河觉得要不还是让雷纯唱歌算了。

        看看现在枕河每天的工作如下:

        早上天不亮就要被老板叫醒,在老板深寒的眼神里接受他武功的指点。

        然后去跟踪起床的雷纯到中午。

        再去皇宫盯着起床的赵佶一直到晚上他临幸宫妃,如果碰到赵佶在朝会、作画和搞hs这种没什么可盯的,则去盯蔡京。如果蔡京没什么可盯的,就去盯白愁飞,还要预计赵佶完事的时间,再回来盯赵佶直到他就寝。

        她会偷偷在宫里的浴池里洗个澡(尽管她根本都不会沾上水,她还是要洗),回来找杨无邪把一天的消息写给他,接着听杨无邪说下一步措施,再回到苏梦枕这里把跟杨无邪说过的话和杨无邪说过的话都告诉他,然后再接受苏梦枕指点武功直到她站着都可以睡着的时候,才可以真的去睡觉。

        真正实现了“睡得比鸡晚,起得比鸡早”及每天日行五万步。

        她拿着行程跟苏梦枕抗议了一下。

        苏公子听到后居然很严肃地说:她可以把洗澡的时间节省下来练武功。

        因为苏梦枕认为,她根本不需要吃饭,也不用上厕所,就是个女鬼的人设,汗也不出灰尘穿身而过有什么必要去洗澡。

        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枕河这辈子没跟老板拍过桌子,也没在老板面前掉过眼泪,她最最最过分的一次是关门稍微用力了一点,连摔门都算不上。

        可是她现在很想一拳打死这个黑心的老板,然后再去宫里打死狗皇帝,大家鱼死网破一了百了。

        理智起来的大秘知道不可以,反抗是不敢反抗的,就只敢在心里略略略而已。

        直到早上梳头的时候薅下了一把头发。

        然后她就破防了。

        她哭着把这一团半透明的头发丢给了苏梦枕,流下了半透明的泪水,然后呜呜跑走了。

        今早她不要苏梦枕指点武功了,她要去盯着还没起床的雷纯,她!要!摸!鱼!

        收到头发的苏公子面无表情。

        苏公子也会发怒,也会微笑,也会着急,也会七情上脸,即使很淡。

        他大多时候都很平静,平静中带着傲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

        今天也一样。

        苏公子仿佛没有因为这个苦命的长工的小小抗议而反省自己的剥削行为,但也没有呵斥她,也没有开口留她。

        他依然平静而安静的坐在这里。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心是否真的毫无波澜?

        枕河不知道。

        也没有这个心思去想。

        反正她暂时不想见苏扒皮那张消瘦寒白的脸。

        她一路甩着泪跑到雷纯房前。

        天都还没亮。

        这座院子比雷纯的年纪还大,原是雷满堂的住处,院子以梅为主,但梅树长不高,在阁楼中不够错落有致,于是也栽种了几颗高大乔木造景。

        她爬上一颗榆树,躺在一枝树杈上。从这里离雷纯的窗户不超过十米,没有什么遮挡,讲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之前都是在这里盯梢的,熟练得让人心疼。

        她说了要摸鱼就真的摸鱼,何况刚刚哭过了,是真的又累又困,很快就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雷纯和往常一样起来,她做事很有条理,能处理好六分半堂的事情,并不是只依靠大堂主狄飞惊就能办到。何况单看狄飞惊都不知道苏梦枕在这里,就知道她这个六分半堂的总堂主当的是实至名归,不愧为一方枭雄。

        一个穿着淡蓝色的丫鬟向她禀报:“方才苏公子出来了。”

        雷纯看了看她。

        丫鬟说道:“苏公子没有做什么事,只站了一会,看了看小姐的窗户。”

        雷纯悠悠叹息道:“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她没有说。

        也许是大家都懂,也许是她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丫鬟体贴地说:“小姐天人之姿谁人不爱,苏公子也是个男人。何况小姐病了这几日,想必他挂念小姐,忧心小姐,才忍不住出来看看。”

        雷纯抚了抚琴,说道:“给苏公子换个住处吧,总待在那里也不好。”

        声音哑的像个破锣。

        丫鬟心疼小姐,默默擦了擦眼泪。

        枕河的鱼只摸了半天。

        她奢侈的半天假用在雷纯身上还可以,却不能再耽误正事。

        于是她继续履行了一天的公务,夜半回来的时候,发现苏梦枕鸟枪换炮,住上了大房间。

        带单独卫浴的那种。

        苏梦枕依然没什么笑容,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枕河飞快地把事情转述完毕,又开始练武。

        她的三个会武功的老师中,天山童姥给她打下了极好的根基,王怜花武功差些,更多教一些奇门技巧,而苏梦枕则让她有了质的提高。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自己天赋惊人,见过的武功更是不计其数,他用挑剔的眼光审视她的招数——道破她的罩门,又替她弥补缺陷,教她熟练应用体内的真气。

        拜他的魔鬼训练所赐,枕河已经过了天山折梅手的关卡,开始练习天山六阳掌,如果有一天,待她把天山六阳掌练到家,就又多了一项保命手段——生死符,因为现在的内力还化不出生死符。

        枕河今天已难得地对老板发过了脾气,且这个老板挺大度的,没有干那种对人不对事的缺德事。

        于是她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爽快承认了错误,还鞠了个躬,很躬匠精神了。

        苏梦枕看着她依然茂密的脑袋顶,反而说:“你不必道歉,实在是我也有错。”他淡淡地说:“我自小便是这样过来的,便以为别人也是一样。错的是我,对我来说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你却不必这样。”

        枕河不喜欢他说这种不详的话,她要抱的大腿还是活得久一点好。

        于是她说:“我会尽力让你活得久一点,身体好一点,少受一点罪,让你活到看见盛世。”

        苏梦枕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枕河说:“真的,你看最近你不是咳得少很多了?因为我的天山六阳掌本有极阳和极阴两道真气,你身体病因之一是中了极寒内力,要极阳去化解中和,只是我还没练到家。等事了,我会把金蚕植入你体内修复身体机能和器官的破损,如果条件成熟,再摘掉你肺部的肿瘤,你的病应该能好个七七八八的。”

        苏梦枕微微颔首,算是认可她的话。并告诉她,此后她不必在宫中寻找空的浴室,这里已备下干净的浴桶,雷纯答应随时可以提供热水。

        枕河欢快地跑去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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