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孤男寡女
深夜的医院急诊室灯光雪亮，越发照得唐远山被打过的脸惨不忍睹。血迹已经擦干净，也上药包扎过，之前还不觉得，现在青紫肿胀得跟猪头似的，完全不复之前的英俊倜傥。
沈家榆提心吊胆，时不时小心看他一眼，唐远山勉强扯着嘴角一笑，说：“不怕，除了鼻骨有点裂，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沈家榆却笑不出来，低头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打的，医生开的药拿上了吧，走走走！”
唐远山语气非常轻松，浑不在意的模样。
沈家榆默不作声，搀着他走出医院，已经是后半夜了，街道昏暗空旷，没什么人烟，只有两溜路灯静静往远处延伸，是另一个世界。
唐远山伸手拦了个出租车，对她说：“都这个点儿了，学校宿舍肯定进不去了，先去我那里凑合凑合吧。”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沈家榆却没那个忌讳，点头应下。
唐远山的家就在附近，前后不过十分钟路程。沈家榆之前来过一次，熟门熟路地走向客房，一推门，里面整洁有序一应俱全，非常方便。
俩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后各自洗漱上床睡觉了。
灯熄了，眼睛也闭上了，沈家榆却怎么也睡不着。陈屿安目眦欲裂的愤怒和唐远山肿胀的脸走马灯似地在她脑海里轮流闪现，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女孩，但今晚的突变太过于刺激热辣，甚至荒诞，已经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了。
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她按亮台灯坐了起来，房间陈设简洁大方，一目了然，她的视线落在床头柜半开的抽屉上，那里有包软中华。
她伸手进去，还摸到了打火机，顿时神经一松，如获至宝。
三四点的夜空并不是墨黑的，而是一种幽深的暗蓝色。沈家榆打开阳台上的半扇窗户，对着外面吞云吐雾，贪婪而又畅快，连唐远山什么时候走到身后都不知道。
“吓到了？”
唐远山对着吃惊的她一笑，气定神闲地拉开阳台上的藤椅坐下。
“没吓到你就好。”
沈家榆把燃尽的烟头摁灭，拉开另外一把藤椅，和他隔着一个玻璃圆几相对而坐。
夜色中的他们都和白天不太一样。
唐远山说：“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沈家榆扬眉，自卫式的挑衅语气。
唐远山摇头，说：“你忘了，我最不喜欢钻牛角尖，也常劝你不要钻。人至察则无徒，谁还没点自己的小秘密啊？”
“那我再点一根。”
话已至此，沈家榆索性破罐子破摔，抽出一支烟衔在嘴里，一偏头，无比娴熟地点上了。
猩红的光在黑暗中一闪，她猛吸一口，吐出一团浓浓的白烟，把她的五官表情都笼住了，她的声音在烟雾里有点发涩：“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单纯美丽少女。”
“我喜欢的从来都不那种女人。”
唐远山并没有被吓住，声音非常镇定，还和她开玩笑：“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
沈家榆不说话，隔着夜色和白烟观察他，想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却只看到一张面目全非的肿胀的脸。
他今天真被揍得不轻，被一贯文弱的陈屿安揍的。陈屿安大概是魔怔了，一定是魔怔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地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真是一个无比荒诞的夜晚，外加无比荒诞的他们。
“天亮后你准备怎么办？会报警吗？”
她摁掉第二支烟，理智慢慢回来了。
“你希望我报警吗？”
唐远山脸虽然肿了，看她的眼神却无比锋利。
沈家榆愣了愣，说：“你当然可以报警，吃亏的是你，肯定得要个说法。”
唐远山眼中有光闪了一下，没接话，等她往下说“但是”。
果然，她又慢吞吞地说：“不过大家毕竟同学一场，如果陈屿安愿意向你赔礼道歉并承担医药费的话，也可以考虑大事化小，打架这事一向掰扯不清楚，大家都还是学生，留了案底对谁都不好。”
“他不会向我道歉的。”
唐远山声音不知不觉冷硬起来。
“我可以做他的工作。”
唐远山沉默了，心里五味陈杂，好一会儿才说：“你为什么这么护着他？”
“谁护着他了？”沈家榆被戳到肺管子了，音量陡然升高，又迅速恢复了正常：“说到底这事因我而起，我也应该向你道歉，无故把你牵扯进来。”
唐远山抬起一只手，让她不要再往下说：“行了，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别管！放心，我不会报警，但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会加本讨回来。”
“当然！当然！”
沈家榆神经一松，一叠声地说。
“那现在可以去睡了吧？天都快亮了。”
唐远山率先站了起来，脸笼在暗光里，看不清表情。
“几点了？对了，你家有闹钟吗？”
“要闹钟干吗？明天是周六，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我八点得给宿舍打电话，一晚上没回去，她们肯定急坏了。”
沈家榆也跟着站了起来，掩嘴打了个呵欠。
“我给你找一个。你呀，做人事事都要周全，不累吗？”
唐远山并肩和她一起往卧室方向走，边走边有些无奈地说。
“有点，但人活着图啥，不就图这团和气？有人牵挂是福气。”
沈家榆没发现自己的话有多老气横秋。
唐远山很快找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闹钟，造型独特，外壳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沈家榆一看就笑了，说：“果然是你的风格。”
“哦，我是什么风格？”
唐远山不走了，倚着门框看她。
“未来科技风。”
“这么酷？”唐远山想笑，不料扯到痛处，立刻龇牙咧嘴。
沈家榆噗嗤笑了，空气松快了起来，她说：“赶紧去睡吧，睡不了多大一会儿了。”
“晚安！”
唐远山贴心地帮她关好了门。
沈家榆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早上八点准时被闹钟叫醒了。她迷迷瞪瞪地起床，去客厅打电话给宿舍。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人接了，是白静紧张的声音：“家榆吗？是不是家榆？”
“是我，我没事。”
沈家榆心头一暖，柔声说。
“那就好，我们都急死了。”
“出了点意外”
“听说了，没想到陈屿安还挺刚的，不错不错！。”
白静在那边吃吃地笑。
“你们怎么知道的？”
沈家榆大惊。
“隔壁宿舍有人看到了，现在都传遍了，说高冷学霸冲冠一怒为红颜”白静继续揶揄她，叽叽喳喳了半天，突然话一转：“对了，那个挨打的冤大头是谁啊？”
“是你最喜欢的小唐老师。”
沈家榆慢吞吞地说。
什么？白静在那边尖叫起来：“他，他不是在北京比赛吗？”
“突然回来了。”
“回来了？为什么回来？妈呀，不会专门回来陪你看流星雨吧？哎呀呀，这也太浪漫太虐了吧，我的小心脏啊，受不了了”
“别胡说，没事挂了，我就是报个平安。”
“别别别”
白静的声音嘎然而止，沈家榆无情地把电话挂了。
心事一了，沈家榆一头栽倒在床上又睡着，睡醒时已经大中午了，是个大晴天，艳阳高悬，给窗帘镶了一圈橙红色的边。
沈家榆揉揉眼睛，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爬起来往外冲。
唐远山正坐在客厅悠闲地喝茶，看到她后艰难地扯着嘴角一笑，说：“起来了？”
“几点了？”
“十一点半，睡得怎么样？饿了吧？”
“不是，你回北京的车票不是十一点吗？你怎么还没走？这可怎么办啊？”
沈家榆哪顾得上吃东西的事，急得声音都哆嗦了。
“凉拌呗，不回了！反正我这个样子也没法见人。”
唐远山一点都不急，云淡风轻地说。
“不行！”
沈家榆急急冲到门口穿鞋。
“你干什么去？”
“你别管了，我马上回来，等我！”
嘭一声，门被甩上了，门外传来一串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没见她这么着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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