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十一章天魔宗（3）

轩辕一扬每天都很忙，好像永远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商议不完的公事，回宗门一个多月，她就只见过他三次，还是在她刻意绕道去往魔医阁的路上，说不上两句话，他又匆匆走了。

        这样的日子让她很难熬，眼见来到魔界已半年光景，她与他之间却只比陌生人好一点点，至少，他知道她是谁，仅此，而已。

        天空飘飘洒洒飘下雪花时，轩辕一扬终于不是整日埋在大殿议事厅了，大多时间都在书房处理公务，说明重大公务已过了紧要关头。

        那一日，一大清早她便埋在厨房里，做了他以前最喜欢吃的桂花糕松子糕，熬制了他最喜欢喝的桂花百合甜汤，然后小心翼翼装在食盒里，顶风冒雪去了书房。

        她想起自己丧失情感意识那段时间，他整天整天纠缠她的经历，本想也学学他的本事，不管不顾纠缠他一段时间，然而一鼓作气走到书房门口时，还是气馁地停下了脚步。

        不行，她天生没有他那种厚颜无耻的本事，面对如今态度冷冷淡淡的他，她实在做不出死缠烂打的姿态，怎么办呢？

        正自纠结矛盾时，房门突然打开，振海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她，振海一愣，她忙将手里食盒向他身前一推：“那个……请帮我交给他吧。”

        振海目光一闪，没有去接食盒，而是侧身退到一边，向室内做了个有请的姿势，朗声道：“姑娘还是亲自送进去吧。”

        上官心心脸皮儿薄，忍不住面颊就红了，只能咬牙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她将食盒放到书案上，拍了拍身上的落雪。

        轩辕一扬正伏案在摊开的卷宗上写着什么，听到声响，抬头扫了她一眼，又继续垂眸写着，声音淡淡道：“外面下着雪，想要送什么让侍女送来便是了，何必亲自跑过来，面颊都冻红了。”

        上官心心闻言面颊愈发红了几分，下意识呢喃出声：“可是……我想见你啊。”

        轩辕一扬执笔的手顿了一下，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把她看得面颊更红了，急忙避开他的视线，打开食盒盖子，柔声道：“我给你做了桂花百合甜汤，趁热喝好不好？”

        轩辕一扬微微垂下眼眸，继续写字：“放那吧，等我忙完了再喝。”

        上官心心眸光暗了暗，又将盖子扣了回去，踌躇了一下，咬了咬唇，道：“你今天还是很忙吗？晚膳我准备做几道小菜，再温一些花雕，你能过来吃吗？”

        轩辕一扬将卷宗合上放到一旁，又拿起下一卷，随口道：“未必有时间，如果过了酉时我还未到，你便不必等了。”

        言罢，继续在卷宗上笔走龙蛇，不再理会她。

        上官心心在一旁默默站了一会儿，不禁尴尬又失落，半晌，轻声说了句：“那我先回去了。”

        轩辕一扬的思绪似乎全在卷宗上，依旧没有理会她，她又默默看了看他，只能黯然转身离开了。

        黑漆漆的天空连雪花都不飘了，只有北风呼呼刮着，卷着地面上的积雪到处乱飞。

        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红泥火炉上温的花雕散发着醇厚的香气，由于酒香四溢太久，守在一旁的侍女都要熏醉了，眯着眼直打瞌睡。

        上官心心独自坐在桌前，默默望着桌上散发着幽幽光泽的夜明珠发呆。

        侍女烟儿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小声劝道：“姑娘，天这么晚了，又刮着这么大的北风，想必宗主不会过来了。不如奴婢将饭菜再热热，姑娘先吃一口可好？”

        若是曾经，即使下着刀子他也会赴约。

        上官心心摇摇头：“不必了，撤了吧，你们都回去吧，不必守着我。”

        她起身走了一步，却不曾注意到坐得太久，双腿早已酸麻，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地上，红泥小火炉应声翻倒，烧红滚烫的火炉砸在她的手背上，顷刻一片烧灼的红痕。

        屋中的侍女们顿时乱作一团，烟儿猛扑到跟前，急忙抓起她的手，带着哭腔喊道：“快拿烫伤膏来！快！快！”

        上官心心似根本感觉不到疼一样，怔怔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烟儿，满目困惑地问：“烫伤的是我，你哭什么？”

        烟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接过其他侍女递来的烫伤膏，小心翼翼帮她在灼伤处涂着药，不住哭道：“如果被宗主知道我们没伺候好姑娘，我们会死得很惨的！”

        上官心心怔怔摇头：“不会的，他根本不会在意。”

        烟儿哭得更厉害了：“姑娘，宗主最不喜欢犯错的人了，姑娘，您救救我们吧。”言罢，一群侍女跪在地上狠命磕头，顿时满屋子哭声。

        上官心心不但没有生出怜悯之心，反倒瞬间暴怒起来，厉声喝道：“他是人！又不是地狱阎罗！你们在干什么！”

        喊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可笑，如今的他，难道不是比之地狱阎罗更恐怖吗？

        前几天，她亲眼看到一个不小心撞碎花瓶的侍女，被魔卒抽筋拔骨丢入堕魂井魂飞魄散，只因那个花瓶是他近来喜爱之物，仅仅是“近来”，或许过段时间就不喜欢了。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他会如此暴戾恣睢。

        怎么会？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呢？

        她抬手狠狠按了按额角：“够了，都别哭了，我不会让你们有事，都下去吧。”

        烟儿最是会察言观色，抬头看了一眼上官心心，像似怕再将她惹恼，急忙抹了抹眼泪，带着一众侍女悄悄将乱糟糟的屋子收拾好，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朱雀门两侧种有一种名叫千秋桐的类似梧桐的大树，不过叶片比梧桐叶精致小巧一些，秋冬时会变成璀璨的金色，阳光下闪闪发着金光，煞是好看。

        断壶宫里种有许多梧桐树，盛夏时她总喜欢跟妹妹坐在梧桐树下乘凉，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任妹妹撒娇胡闹，扑蝴蝶，捕鸣蝉，跳上跳下不得闲，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所以，百无聊赖时，她总会去朱雀门欣赏千秋桐。

        这些日子，为了不被轩辕一扬发现她被烫伤，她没有主动去找他，虽然她觉得，即使自己站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发现她手上有伤。

        但总归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毕竟她不希望无辜之人因她而丧命。

        闲来无事，她准备绕过青龙门去朱雀门，却在路过青龙门时，瞥见一位身材高大的褐色锦衣青年，手里握着一把大扫把，正神采奕奕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上官心心不禁疑惑道：“地魔将军，你怎么会在此处清扫落叶？”

        地魔将军破山眨着乌黑清澈的眼睛看了看她，随手收了扫把，神色严谨道：“是宗主命我在此处清扫落叶的。”

        上官心心不禁愈发困惑了：“他为何会命将军清扫落叶？”

        破山抬手搔了搔头发，像似在很认真地思考，半晌，回答道：“振海说宗主是想磨炼我的意志。”

        清扫落叶磨炼意志？还是一位纵横沙场的大将军，似乎不是很有道理可言的样子。然而纵横沙场的大将军心思竟然可以单纯至此，似乎更加不是很有道理可言的样子。

        不过，到底人不可貌相，虽然地魔破山容貌普通性情憨厚，却是个独自冲杀千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厉害角色，亦是个凶猛异常的活阎王。

        上官心心正自思绪纷纷，破山又道：“我觉得振海说得对，宗主让我做这样一件小事必定内有深意，我已经扫了三天落叶了，我觉得我就快领悟了。”

        上官心心艰难地笑了笑，为了不打扰地魔将军领悟真谛，转身缓缓离去，心头却愈发思绪纷乱。

        轩辕一扬如今的性情比之墨封还要诡谲善变，根本无从揣测，她越来越乏力，越来越忐忑，越来越不知到底该如何面对如今的他。

        “上官姑娘，且等等。”

        身后突然传来破山的呼唤，上官心心下意识驻步，回身时，破山已闪到她面前，面上绽开清朗的笑容，将手里三片金光闪闪的千秋桐叶子递给她，搔了搔头，道：“那天不是跟姑娘说了吗，千秋桐只有在阳光最烈的正午时分，自然脱落的叶子，才是最完美的叶子。这几日刚好遇到几片，就帮姑娘捡了，等姑娘见到妹妹时给她，她一定会喜欢的。”

        上官心心愣了愣，接过他手里的叶片，感激笑道：“多谢地魔将军。”

        破山又搔了搔头，闪身消失，回到原地继续扫落叶去了。

        上官心心垂眸看了看手里毫无瑕疵的千秋桐叶子，不由想起三日前的场景。

        那日天气晴好，夕阳时分略感无聊的她来到朱雀门散步赏落叶。

        夕阳的灿烂光辉洒在千秋桐树上时，好似千万只夕阳挂在树梢，金光闪烁，迷人非常。

        她立在树下仰头默默望着，一时间沉浸其中。

        忽然，不知从何处跃来一只身形灵巧的灵猫，跃上枝头在树枝间蹦跳翻越，霎时树叶纷纷飘落，恍若瞬间下了一场黄金落叶雨。

        上官心心静静望着那只淘气的灵猫，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妹妹，妹妹小的时候便是这般淘气，落叶飘零时总喜欢爬到树上摇晃树枝，笑看漫天落叶雨，欢快又调皮的笑声传遍整个断壶宫。

        那时的她们好似没有一丝丝的烦恼，如今想来，是当真没有一丝丝的烦恼。

        朦胧间，好似回到了那个时候，枝上的灵猫不再是灵猫，而是她的妹妹，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一边咯咯笑着一边用力摇晃着树枝，时不时还要喊一声：“姐姐，好美的落叶雨啊！”

        不知不觉间，上官心心唇角微微弯起，绽开一抹明艳至极的浅笑，那一瞬间，粲然夕阳都黯然失色。

        树上的灵猫瞧着她，像似突然愣住，然后脚底一滑，仰面朝天从树上跌了下来，跌在厚厚的落叶上时，眼神中还带着迷蒙的色彩。

        上官心心看着灵猫的呆愣模样忍不住笑出声音，然后她就发现有些不对，那根本不是一只灵猫，而更像似……一只老虎，因为它的额上带着一个清晰的“王”字，心头不免一惊。

        未待她细看，眼前突然腾起一团黑雾，眨眼间那只小老虎便化作一个高大的褐色身影，那人搔了搔头，尴尬地笑了笑：“我见上官姑娘一直呆呆立在此处，好像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便想逗上官姑娘开心一下，吓到姑娘了吧，真是抱歉！”

        这段时间上官心心早已大致了解了轩辕一扬身边的主要人物，自然认出眼前人是地魔将军破山，只是想不到原来地魔将军的真身是一只老虎。当然，小老虎只是他刻意幻化出来的模样，真身现形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至于地魔将军认识她，自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天魔宗宗主凯旋那日的场景，大家有目共睹，又怎会不去打听一下她到底是谁。

        上官心心笑道：“地魔将军无需道歉，反倒是我要感谢地魔将军，让我想起了自家妹妹小时候的样子，多谢了。”

        破山扫了眼四周纷飞的落叶，问道：“姑娘的妹妹也喜欢落叶吗？”

        上官心心抬手接了一片金黄的落叶，点了点头：“如果她看到这样好看的落叶，一定会喜欢的。”

        破山认真地想了想，浓眉皱了皱：“此时的落叶不是最好的落叶，千秋桐只有在阳光最烈的正午时分，自然脱落的叶子，才是最完美的叶子，一点瑕疵都没有。这样吧，我帮姑娘留意一下，哪日捡到了送给姑娘，姑娘留着送给妹妹。”

        上官心心只当是客套的说辞，并未当真，只是笑道：“多谢地魔将军了。”

        破山不知想到什么，狠狠捶了下脑袋：“哎呀，差点儿忘了，宗主还有事让我去做呢。”忙道了声：“姑娘，先行一步。”人影便消失了。

        上官心心无奈摇摇头，突然一道黑光闪电般绕过所有千秋桐，顷刻间，漫天落叶恍若金色雪花纷纷扬扬飘下。

        粲然夕阳里传来破山清朗的传音：“上官姑娘，还是要多笑一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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