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千里雪”(下)

这是一匹强壮的雄马，一身雪白色的棕毛，两只像树叶一样的耳朵，又黑又有神的大眼睛。奇怪的是它的眼睛和鼻子离得很远，而鼻子和嘴巴却又挨得很近。两眼也相隔较远，而且中间居然还有一条棕色线把它们分隔开来。浑身的每个部分都搭配得十分得当，每块肌肉都显示出力量，让人一看就觉得那么柔和，那么健美。

        我见了，就觉得这马很亲切，又惧它是个烈马，不好对付。

        萧王娘见我不说话，鼻子一哼道：“这是名驹‘千里雪’，不能等闲视之。好马都有脾气，换主也极难。先用围栏围好，不要让它乱跑，也不要让人过去抓了，等它跑累了再说。”

        何震川见我沉思不语，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我反问道：“它若一直不降，你要如何？”

        何震川微笑点头，道：“这可真问着了。若是人，那就复杂的多。对待降俘要怎样，对待降敌要怎样，对待战败但不心服的人又要怎样？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若能让人心服口服自然是最好的。但事情往往不能逐人心愿。”

        我叹道：“所以，武力应该是最无用的吧？但世人却常常认为那是最有用的。”

        何震川笑道：“那么圣贤门生的阁下，请问有什么良策或是良言，能够让这匹狂马安静下来？”

        我道：“也许这个时候，武力就很有用场了。”

        萧王娘道：“不就是一匹马嘛！长了一身白毛，就以为自己配的是王子？”

        说着话，翻身跳入围栏，命几个跟随都退开，自己观察那白马的步伐、路线。来回几次，大略已了然在心。她撩起衣襟，展开轻功，等在千里雪必经的路上，待它横冲过来的时候，一手抓住马鬃，纵身一跃，翻到了马背之上。

        刹那间，“千里雪”感到有人坐到背上，大惊着跃到空中，从另一匹战马身上掠过，立起人字，想丢下背上之人。那萧王娘也着实了得，虽然险些掉下来，终于又攀住马背重新骑好。士兵们见到终于有人骑上这匹烈马都大声叫好。

        萧王娘得意地冲我点头微笑。只见千里雪飞奔着、嘶叫着、毛发耸立。直接向我冲了过来。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萧王娘看准时机，在白马跃起之前，双脚一蹬马背，抓住在空中飘散的场边的旗帜，顺势翻了个筋斗，轻飘飘落下，毫发无伤。

        千里雪纵身一跃，越过了高高的围栏，冲向外面。直接奔我而来。何震川随后惊呼：不好，祥儿小心！

        望着千里雪直直地向自己冲来，旋风一样来到面前。急中生智，我仿效着萧王娘的模样，身体微侧，左手抓住马鬃，右手在马背上一按，双脚点地，翻身上马。这马更加发狂颠簸，我只好死死地抓住马鬃，身体几乎要平飞起来了。众人在一旁看着，全都心惊胆战，眼见得就要有人大祸临头，坠马重伤。怎料我体轻身小，反而比常人更不容易被折腾下来。终于，那马匹放弃了颠簸，径直向城门冲去。

        众人骑马来追。

        我骑在千里雪身上，只觉得周围景物飞速闪过，看得头晕，更有冷风割得脸面生痛。再一抬头就看到城门已在眼前。我怕此马进城上街伤人，竭力斜拉马鬃，拉得“千里雪”不停嘶叫，也全然无用。我大急，心想，最好赶快找个法子让它停下来，眼看着奔至城门，我大吼一声，纵身而起，双手抓住城门，把“千里雪”用双腿夹起，“千里雪”被悬在空中咴儿咴儿乱叫，却动弹不得。士兵一见，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千里雪”四蹄悬空，撂着蹶子，不停地撕吼。我担心马会受到惊吓，便将头俯在马耳旁，用口哨轻吹起“马儿呀，你慢些走呀，慢些走呀！”的旋律。

        何震川见了，忙吩咐众人分两边围了上来。

        这时我用眼角的余光看见萧王娘吃惊和不信任的眼神，心里一阵得意。没想到自己能将一匹马轻松地用脚夹起。

        从千里雪身上翻身下来，我站在那里与千里雪默默对视。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众人高呼：“傅状元，好功夫；傅状元，好功夫！”。

        何震川摆摆手势让大家安静，自己走上来，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回首，嫣然一笑：“我没事。”

        萧王娘美丽晶莹的眸子里流露出哀怨和羡慕，混杂着骄傲和不逊，我温和地笑道：“我只是一时冲动，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

        萧王娘一转身，飞起一脚，一块石头被踢出去，瞬间击断碗口粗的一棵大树，又对何震川说：“走着瞧，我绝不会输给她的。”

        我笑道：“如此多谢了。”

        旁边围上来十几个士兵，也都道：“状元大人真是好功夫”。

        望着萧王娘离去的背影，我冲着何震川道：“你先回去，我想骑着‘千里雪’去天王府救小翠。”

        “你独自去天王府，我怕风险太大，天王对你一直耿耿于怀，对东王也越来越不信任，加上北王和萧王娘视你为敌。我们先回营禀报了东王，再让我陪你一起过去。”何震川道。

        我不理众人劝阻，拍了拍那马的脊背就向郊外走去。那马像明白我的意思一样，踱着方步，跟在我身旁。

        落日的余晖中，一人一马缓缓前行。我像是对马儿说话一样，喃喃低声道：“马儿呀！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呢？是逍遥自由地在草原山林间与伙伴们嬉戏，还是被人骑乘，驰骋战场与主人一起名垂青史呢？庄子说，乌龟宁愿拖着尾巴在淤泥里苟活，也不愿被人杀死供在神台上，那么你呢？其实我自己也很难想得清楚。”

        我停下来，看着那晶莹的动物的大眼睛，“你的眼里有着渴望，渴望什么呢？只有你自己知道吧。不管怎样，我们现在还是去救人。要是迟了，我们就再见不到小翠了，那是个很善良很美丽的姑娘。走吧！”

        我轻轻一跃，一拍马的脖子，便朝着天京的方向疾驰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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