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最先吃完饭菜的孟昭成不错工夫地点着香烟，他一向吃饭紧张，仿佛旁边有人急着要收走碗筷，抽起烟来却立刻变得沉稳懒散。此时惬意地吐出一口烟圈后说：“我估摸也就是担心咱们上课都不爱听，那多没面子，是吧，第一堂课搞这么一出，吸引咱们好奇呗，你们想想，咱们中国能让谁瞎说？上了这么多年政治课了，哪个老师不是照着教科书来，而且你看他那把年纪，肯定一直好好地跟这儿教书，至少副教授了吧？要宣传异端，早咔嚓了还不。”

        “那怎么那调查的结果还没给公布？”一般回家吃饭而没有饭盒的曲徵满口馒头和肉肠的嚼着问。一旁的胡钟煦一只手盖在自己的饭盒上说：“啧，你吃了再说，谁催你了，再都喷我这里，我还吃不吃。”

        孟昭成笑道：“就是，而且我们这说前门楼子，你突然插进肩膀头子，打岔不是－－－嗳，岳清辉，你怎么没点想法啊？我们都没问题，一颗红心跟着党，你这个编外分子才是人民大众需要警惕的对象，呵呵。”

        胡钟煦和曲徵也笑了起来，曲徵说：“是啊，我才知道你团员都不是，不是高三毕业前，一般都被大拨哄进组织里吗，你怎么会落网呢？别是有重大问题吧？”

        我赶紧说：“我可连处分也没受过啊，高三班主任问我要不要入的时候，我问对考大学上有没有影响，她说没有，我想老师都无所谓，那我入它干嘛，多此一举呀，另外－－－”

        “我问你怎么看那个冯老师的说法。”孟昭成打断我说话问道。我摇摇头说：“能有什么想法，要是课上得有意思，就听听呗，没劲就睡觉看别的书，反正他也说了，只要不打搅他讲课，不逃课就行，我现在就想看看那个调查能出什么结果，应该大家的想法都一样，不记名嘛，谁都没有后怕。”胡钟煦撇嘴道：“我看够呛了，不是你说的情况，才有可能公布。”

        结果确实不幸被胡钟煦言中。那个问卷的相关信息如石沉大海，永远不为人知了。当然对此，我们也并没有任何介怀的必要，所以很快，对结果的期待就和那个问卷一样，从意识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比起高中时代对大学的想象，如今的校园生活似乎并没有很明显的变化，这除了每天上课、写作业、复习背单词与高中无异外，更主要是源于我不住校吧。

        如此平平淡淡的两个星期后，谈及此种感受，曲徵立刻大有同感，午饭后在教室里闲聊时，他说前两天的周末，家里来了一直没有什么联系的亲戚，问他最近干什么，他差点自嘲说在上高四。刚刚去厕所抽烟回来的胡钟煦感慨道：“确实是哈，没什么新鲜感了，除了这儿可以大大方方的抽烟。所以你看人家王梦雨和孟昭成，哪怕再掏300块钱都选择住校，我也有点儿犹豫了，你说本来咱们就是大专，只有两年，还不住校的话，大学生活就算不上完整啊，就像夫妻没有小孩，那－－－”

        “喔靠，这对比可言重了啊。”曲徵大笑着打断道，“你多大岁数，说这个也不怕牙碜，而且这还这么多女生呢，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了。”

        “谁用你替我－－－我有什么失言吗？”胡钟煦淡定的笑容问向我。我正好起身准备去厕所，还是曲徵笑说：“可不，你看人家直躲你。”

        “我上个厕所就。”我说。后面跟上来韩靥的声音在问：“对了，曲徵，你不是就住白堆子，中午也回家吃饭吗，今天怎么了，和你老爸老妈怄气了故意不回去？”

        “不是，今儿中午家没人儿，回去也得外头……”

        我转出门走了几步的光景，不再听到后面的对话时，仿佛瞬间被周围的安静吞噬掉了一般。我们是北京师范学院第一个英语自费大专班，同样的只有一个俄语班，但不在同一楼层。因此，这种午休时间，其他教室都没有人，整个大楼本身，与回到宿舍的大部分学生一样，都沉湎在惬意的休憩氛围里。

        从厕所出来，我还是觉得肚子饱胀，估计是食堂大师傅一不留心，给我盛的米饭太多了，便一个人下了楼准备去操场看看，有时候篮球场上会有踢小场球的，可以加进去，既可以消消食，还比在教室打牌扯闲篇儿有意思。

        外面已是10月里转向下旬的情境，时时飘起的风声，虽然还没有不久的将来扫荡一切的威势，也渐渐起了外露的寒意，穿枝吹叶的沙沙作响中，似乎在预告着萧条和落寞景色的降临只在眼前。这样的气氛中更加衬托了眼下的寂静孤凉。我有些后悔独自出来，应该问问胡钟煦和曲徵想不想踢球。

        心中的犹豫，并没有阻止我向前的脚步，偶然走过或者骑车而过的学生身影，让我对操场多了一点期待，至少上周为止，天天都有学生活动。但对比下午放学以后的时间，中午肯运动的人少得可怜，所以最早我和胡钟煦还挺积极地结伴来踢球，可经历了老是凑不出人数而感到乏味后，胡钟煦首先选择了放弃。

        这次注定是零希望了，因为还没有到篮球场，已经可以望见铁丝格网里面冷清的空无一人。期待落空后的索然无味令我踟蹰下来的脚步不知该走向哪边---“要不去图书馆前面的报刊栏看看体育报得了。”我想着便一直向前走去。

        沿着篮球场边一直向北就是去图书馆的路，虽然开学之初，没能在图书馆外的公告栏里看到调查结果，但我们会时常来此看看报纸。刚刚拐进这条路，迎面没有多少米的距离，正看见王梦雨走过来，但不是一个人，旁边同行着孙子琪。他还是一身西装，今天是深蓝色了－－－我早忘了他的名字，但首先奇怪他怎么会这个时间和王梦雨走在一起，又想照面时该不该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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