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大家正奇怪于看不到他鼻眼，余红图猛地正色道：“所以啊，更不要说大学了，简直无法想象，否则，我还真要请这样的同学也上来讲讲，他对作为一个中国人怎么感到特别自豪，对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怎么理解，没有吧，我是说非团员的学生…没有吧？不过再声明一次啊，我没有任何偏见哟，形式不是第一，思想正确才是关键，所以说盗拓之徒可教化、反动冥顽不可恕！呵呵，看来这个系也是清一色的团员了，没有－－－”

        “有！”声音响亮干脆，这么主动积极的是孟昭成，同时举起了一只胳膊－－－但那是我的了。

        难得他能不辞辛劳地隔着胡钟煦，抓起我的手举了起来，我原本重新垂下了不争气的眼皮，因为这回脑子里茫茫空阔的忽然像没了打扰，却突然被拉起了一只胳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耳边孟昭成乐呵呵的小声嘀咕说：“真理面前，我们要老实交代思想啊，难得你独一份儿，哈哈哈，千万别隐瞒，坦白从宽、牢底坐穿，哈。”紧跟着看见王梦雨回身厌烦地推了他一下，低声埋怨道：“干嘛呀，讨厌吧你，这么欺负人。”

        “这位同学，你不是团员吗？那上来－－－我就说林子大了…不是，我总是说这个世界就是丰富多样的，任何情况都可能出现，有句歌词不是说过：’为什么明白这么难，总有意外让你我难堪’，哈哈哈。”他似有得意的笑，同学们也想不到这样个上了年纪的党政宣传人物，一直威严正肃，却也有如此平易近人、轻松诙谐的时候，免不了跟进一阵会心的笑声撒向场内的各个区域。

        我却有点发懵，刚才的梦境是空荡荡一片使我有不可再续之思，眼前的众目睽睽则是恍惚惚凌乱使我有难以应对之惑。

        感觉走到台上以后再看下面，本是觉得不多的人众，原来也会忽然变成了黑压压一大片，令我顿生手足无措之惑，慌乱中看见孙子琪严肃的样子走过来，以为要给什么警告。但看到的是他伸手交给我从课桌上取下的麦克风。

        我伸出手－－－是准备摆一摆告诉他用不着，没打算发言，只是紧张中想说的话尚且在嗓子眼的漫漫征途中跋涉逡巡，对方哪里知道，先自松开了手，结果那沉甸甸的家伙哐啷啷的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发出后，使气般意犹未尽地加上了一声刺耳的鸣叫。

        “哎呀，你怎么不接着？”孙子琪大惊失色的厉声呵斥近于忘乎所以，那可是个对任何一个中国大陆的学校来说，连最起码的基本设施，诸如教材纸张、足球排球、甚至粉笔圆珠笔等等许多物品都颇为金贵的年代，毕竟多年后教育领域无孔不入的生财之道，尚未开发而根植进学校经营的思想意识中，何况此时结结实实摔到地上的，是显得颇为高端而平常人很少会用到、甚至难以见到的无绳麦克风，也就怪不得孙子琪的反应非常激烈。

        我自己也吓得不轻，却不去主动捡起来，一瞬间的思维里很有了些狡猾吝啬地想，那么做会显得自己有责任，别再被纠缠赔钱。其实孙子琪早就弯腰拾起，用手心疼地擦拭着表面，再“喂喂”试了两声，其间飞速地瞟了一眼身旁的诸位领导，仿佛犯了错的小孩子对大人怯怯的察言观色，然后才用比起如今体育盛会前火炬传递，还要郑重的神情重新递给我，并且直到确信我抓住才松了手。

        余红图没有介意这个小插曲，交叉着手臂靠在宽大的椅背里，微笑平静地端详我的样子，像评委面对表演过后的考生，居高临下的态势说：“这位男同学，你怎么没加入共青团组织，今年能考进大学，平常学习也该是不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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