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迷途

请安的奏折递进了宫中，没到三日便来了回信，宫中内侍说皇帝恩准了。

        许棠玉不禁诧异，往年请安的折子一律是太后娘娘恩准的，怎么这一次竟是皇上亲自批阅了？

        这样的意外，令她心生慌乱。但此时无暇顾及这些，她的心头藏着更大的疑虑，急需姑姑解惑。

        待到请安之日，许棠玉一大早便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前，负责接引的太监提前在门口等候。

        许棠玉道了声谢，又送了些银子，便跟着他往里走。大约走了两炷香的时间，她们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这是入后宫的路。

        许棠玉记得这里的地砖，却从没有见过这里的墙檐，因为她从来不敢抬头。

        所有人都是低着头的，脚步匆匆，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停歇。每次走在这条路上，她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直到走进姑姑住的长门宫，那一直屏住的呼吸才敢呼出来。

        她终于敢抬起头。

        张嬷嬷早早地在门前等候，见她来了，立刻将她迎到了屋内。

        许棠玉进了姑姑住的主殿，却没有看见姑姑，疑惑道：“太妃娘娘呢？”

        张嬷嬷解释道：“一大清早太后娘娘召见，太妃便去慈宁宫了。二姑娘先坐着等一会儿。”

        张嬷嬷为她倒了杯茶水，许棠玉恭敬接过后静静坐着。

        屋内很简朴，看起来和去年没有两样。年复一年，姑姑这里好像从来没有过任何的变化。

        许棠玉停止打量，静静地坐着。这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正午，屋外才传来小太监通传的声音，说是许太妃回来了。

        许棠玉连忙起身迎接，院子里已有三位太妃在等候。

        长门宫里住着四位太妃，因着和太后关系亲近，姑姑得以住在主位，身份也比旁人稍微高些。

        许太妃已上了年纪，但眉目温柔，嘴角一直带着笑意。二十年了，她总是这样，从不与任何人结仇。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这人吃人的皇宫里，她也是个例外。

        “见过许太妃，不知太后娘娘可有训斥？”三位太妃中，一位年纪稍长的人开口问道。

        许太妃弯起眉眼，愈发慈祥：“太后娘娘关心你们的身体，让你们好好照顾自己。平日里不要总待在屋子里，可以出去走走散散心。”

        冠冕堂皇的话语，回响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虚伪的令人恶心。

        三位太妃嘴角不约而同地浮起一抹冷笑，身体却极为尊敬地行礼、谢恩、告退。

        许棠玉看着他们，心中漫过一阵酸涩。即便到了这个年纪，住进了这样没有出路的地方，她们还是要小心谨慎地遵守着最严格的规矩。

        几十年如一日，没有尽头。

        许棠玉的心沉沉的，但在姑姑的面前她仍要笑着。

        许太妃慢慢将目光移到许棠玉的身上，这一次眉眼带笑，与刚才明显不同：“你好久没来了。”

        许棠玉笑笑：“是啊，上一次来还是中秋。姑姑看起来清瘦了许多。”

        许太妃笑道：“近来天热，没有胃口，入秋了就好了。”

        许太妃拉着许棠玉的手，柔声说着家常，慢慢走进了屋子里。

        张嬷嬷关上了房门。

        许太妃看着日渐长大的许棠玉，眼中满是关爱，她伸出手抚摸着她白皙的小脸，笑道：“一年不见，玉儿更加好看了，真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美人。”

        许棠玉面带羞涩，侧过脸去：“姑姑又开玩笑了。”

        许太妃面上带笑，眼中却满含深意：“哪里开玩笑了。今日一早，太后召我前去，正向我打听你呢。”

        许棠玉一怔，没想到太后竟会打听她，不禁问道：“太后娘娘打听我所为何事？”

        许太妃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的变化，眼神却渐渐严肃：“如今选秀即将开始，一举一动都会传入宫中，你大伯在宫外散布的消息，宫内怎会不知？加之你入宫请安的折子是皇上亲自批阅的，太后自然会上心。”

        话至此处，许太妃看向她：“太后也正奇怪，皇上怎会如此在意你。”

        许棠玉没有说话，这也是最让她担心的事。若皇上真记下了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参选，许家承担不起这个罪过。

        许棠玉沉了沉眸子，咬着嘴唇：“姑姑，我今日来正是想向您请教，若我不想入宫……”她犹豫了片刻，没敢说出口，她怕姑姑也说她不识大体。

        许太妃看着她的眼睛，一眼便瞧出了她眼中的害怕与痛苦。她轻笑了一声：“你忽然找上我，我自然知道原因。可笑旁人还以为你是为了入宫才来找我的。”

        她望着这间犹如牢笼的屋子，面上浮起一丝的恶心，旋即，又消失不见。

        许棠玉面带哀伤，半坐在许太妃的腿边：“身为儿女眼见父亲深陷险境，本应挺身而出。可我心中却始终跨不过去那道坎。所以想向姑姑请教，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两全。”

        那个阴影，只有姑姑一人知道。

        许太妃也想起了那年的事情，她沉默良久，才道：“这些年，大哥只知我身居妃位，荣获恩宠，却不晓得我九死一生才获得如今的安稳。”

        李美人的惨状不是个例，谁都知道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

        许太妃静静地看着许棠玉眉眼中的不安，就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和那些出身高贵的秀女们不同，她出身低微，没有靠山，只能时时刻刻小心谨慎。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想在宫中活下去，是何等的不易。

        “我的确有条路，但是不易走。”许太妃半眯着眼，隐藏了眼中所有的算计。

        她慢慢挑起许棠玉的下巴，看着这张不输于当年李美人的绝色容貌，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玉儿，你听过陆修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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