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眼前的画面变成了一场梦。
她站在那儿，看着尤金和爱丽丝简单的两句对话后——她甚至没听清他们对话的内容——毫不留情地拎起地上那个人的一条腿，又似乎想起什么，放下他的腿改抓他的肩膀将人拎至半空。
举止轻松，仿佛抓起的只是一团棉花。
多洛莉丝吞咽了下，感觉喉咙也像吞入了一团棉花。它卡在她喉管中间不上不下，不至于让呼吸变得困难，却顶得她异常难受。
可她无法表达出来。
有一股从外界来的力量，迫使她保持沉默。
多洛莉丝艰难地吞咽。
却引得喉间异物感越发明显。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特别奇怪，一方面从身体来看，她现在毋庸置疑的难受；但从精神层面，她平静得匪夷所思，像整个人都游离在外，无比清醒地看着面前的这场梦。
可她很确定这不是梦。
尤金来了。
他还抓来了……
芬克。
多洛莉丝后退几步，让出位置给尤金将人丢到沙发上。他真的是用丢的，嘭的一声，十分不留情面。
但转念一想，他为什么要留情面？
给谁留情面？
“莉丝。”
她该转过头去的，多洛莉丝想，因为叫她的是劳伦兹。但身体和眼睛却不听话地死死定格在芬克身上。
他看起来非常糟糕，脸脏兮兮的，上头纵横交错着些细小血痕，像被什么非常细的东西在上面一通划拉，脖颈靠近下颌角的地方还有一道清晰可见的伤痕。
伤痕在向外渗血。
但不是咬痕。
多洛莉丝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
她好像在思考。
可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莉丝。”多洛莉丝颤了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劳伦兹的声音靠近了很多，就像在耳边响起的一样。
但很快她发现不是错觉。
多洛莉丝偏头看进劳伦兹的眼睛。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光线下的蜜糖色闪着的粼粼微光大概是最能让多洛莉丝放松的景象之一。虽然她经常忽略它，但不得不说，在与劳伦兹对视的短短几秒内，她看似空白实则挤满杂乱思绪的大脑终于开始它的运作。
“我……”多洛莉丝讷讷开口。
她看向芬克，又看了回来。
劳伦兹也转头，看的是尤金。
“怎么回事？”他问。
尤金张开嘴，却没声音。
他似乎在想怎么说才能够还原事情本身，眉头微皱，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我当时正在进食。”
多洛莉丝盯着他。
“你在进食过程中被看到？”爱丽丝则立刻问。
“我不这么认为。”尤金迅速反驳，“虽然这方面我比不上艾斯特，但我不认为我连这点小小的警惕都没有。”
“那你在犹豫什么？”爱丽丝皱眉。
“因为这家伙一边大叫着有吸血鬼一边朝我狂奔而来的景象太不可思议，以致于我到现在都在怀疑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尤金呼出一口气，现场也成功地陷入寂静。
多洛莉丝不知道劳伦兹他们因什么沉默，但她是真真实实为迷茫失语。
什么叫……
一边大叫着有吸血鬼，一边朝我狂奔而来？
尤金也是吸血鬼吧？
所以当时芬克是一边大叫着有吸血鬼，一边朝另一只吸血鬼奔去？
这已经不是不可思议。
而是匪夷所思了。
不过想想芬克也不知道尤金是吸血鬼，再仔细想想，好像也不算太过猎奇？
这边多洛莉丝还在胡思乱想，另一边，劳伦兹开口了：“所以他没有看到你在进食。”
显然他更擅长抓重点。
“我不认为他有。”
尤金仍然聪明地选择这种保守自我的说法，但接着他表情变得严肃：“但这里的关键在于，我没有闻到附近有陌生吸血鬼的气息。”
他一顿，“而我想，你们也没有察觉到。”
其他吸血鬼？
多洛莉丝愣住，随即看向劳伦兹。
后者面露沉思，保持蹲在她身边的姿势，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手指尖在轻轻地相互摩擦。
这是他正在思考的动作。
多洛莉丝知道。
“弗兰克手下，有一名擅长隐藏气息的吸血鬼。”劳伦兹突地开口。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多洛莉丝是迷惑的。
几秒后，她才想起有这个人。
或者说，有这只吸血鬼。
她不知道劳伦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忽然从芬克变成弗兰克。这只坏吸血鬼的名字已经很长时间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劳伦兹没说，她也就好像完全忘了这个名字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多洛莉丝不解又震惊。
那团棉花又一次卡进她的喉咙，疼痛更是在这次如影随形地冒出。
她感觉现场的所有声音都被罩入了一个大钟，思绪也陷入停滞。
这不对劲。多洛莉丝肯定。
这绝对不对劲。
她没理由忘记这只吸血鬼。
这只给爱琳带去死亡的……
罪魁祸首。
她的呼吸开始困难。
身体里的氧气好像正在争先恐后地逃离出去，活像她身体里头有只凶猛的野兽在驱赶那般，头痛也变得越发明显起来。
有什么东西从她脑子里被抽了出去，环绕在周围的景象也跟着褪去，眼前的光亮化作了一幅漆黑的景色。
她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与劳伦兹一样完美面容的脸，皮肤却不是劳伦兹那样漂亮的苍白，而是色若死灰的惨白。不单如此，他的眉毛、眼睫、乃至唇色都是白的，像名白化病人，除了泛着淡红色的眼眸，多洛莉丝便再也看不到他的其他颜色。
几秒后，这张脸开始扩大成一幅景象。
他的眼睛变成了深色的血红，从半阖的白色眼睫下透露出来。多洛莉丝顺着他的视线垂头，却愕然发现自己正在淌血的手臂。
眼前的画面开始剧烈抖动。
她好像在挣扎，但逃不开吸血鬼有力的手心。
剧烈的、突如其来恐惧让她开始颤抖，眼前的画面也快速旋转。她觉得自己被带着快速飞上了天空，又在一声声呼唤中猛地坠向地面。
“莉丝？！”
多洛莉丝双腿一软，又被牢牢撑住。
“莉丝。”劳伦兹声音里充满关切，“怎么了？”
多洛莉丝睁着一双眼，看向劳伦兹。
她嘴唇动了动，想回答劳伦兹的问题，却又忽然想不起自己要回答什么。记忆像被人从中间割开了一半，明明上一秒她还记着自己要说什么，下一秒就忘记了。
“莉丝？”劳伦兹皱起眉。
她为什么不舒服来着？
劳伦兹又为什么……
抱着她？
多洛莉丝迷惑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它与劳伦兹紧密地挨着，而这样做的下场，就是在恢复意识时，身体如同跟着苏醒般飞快陷入麻痹状态。
她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忍不住挣了一下。
“莉丝。”劳伦兹却没有如她所愿那般放开她，他将她更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说话。”
他语气变得很严肃，表情也沉了下去。
多洛莉丝知道自己必须开口。
可她再次望向劳伦兹，大脑明明已经转了好几个圈，却仍然空空如也。
直到她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我不知道，”她冷得喉咙都在发疼，“我不知道。”
而劳伦兹看着她的视线，就像她是什么即将失去控制的事物。这让多洛莉丝的胃部开始翻涌，一种酸楚的难受也从胸口攀上喉间。
她想吐。
“劳伦兹。”有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多洛莉丝想不起她是谁，却觉得熟悉。
“劳伦兹，莉丝的状况不对。”她语气谨慎，同样是那种害怕什么东西失去控制的小心翼翼，“你把她给我，我带她上去休息。”
多洛莉丝看到劳伦兹的表情变了一瞬。
猩红的光线从他眼睛里一闪而过，而后是令人害怕的长久沉默。
多洛莉丝看着他，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他不愿意，没人能带走她。
这个念头出现瞬间，多洛莉丝脑海里的奇怪空白开始被填满，被抽走的东西也逐渐回到它们本该属于的地方。思维开始转动，如同一条条线被重新衔接，促使她毫无预兆地说出一句话。
“我没事。”多洛莉丝道，“我没事，劳伦兹。”
她放轻声音，主动将自己身体挨向劳伦兹。
她将头埋进他的脖颈位置，浑身莫名疲惫，像被人赶着不停歇地跑了十几公里那样：“我只是……”少女轻轻吸气，让吸血鬼身上的冰冷香气进入自己的身体里，“我只是忽然意识到，我忘了弗兰克。”
劳伦兹没有吭声。
“我不该忘记的，我不该忘记的……”多洛莉丝像是倾诉，又像喃喃自语，“他造成爱琳的死亡，而我除了第一天就再没想起过他。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
她说着说着，开始回忆起他们刚才的对话。
她想到劳伦兹说，弗兰克手底下有名吸血鬼，好像是……擅长隐藏气息？
是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
还是连同其他人的也可以隐藏。
多洛莉丝闭了闭眼。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然后一只大手按在了自己后脑勺。
“不要想了。”
劳伦兹声音很低，“休息一下。”
一种强烈的疲惫在他话音落下后便涌进她的大脑，多洛莉丝闭着眼，有些不甘心但又无力反抗地嘟囔道：“那我醒来，你要告诉我怎么回事……”
“好。”
“如果我忘了，你得提醒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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