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多洛莉丝在这里的第一顿晚饭，吃得不是滋味。
其实很简单。起初是劳伦兹想给多洛莉丝煮蛤蜊浓汤，然后爱丽丝想给多洛莉丝熬奶油蘑菇汤，双方争执不下，最后齐齐看向多洛莉丝，交出选择权。
多洛莉丝哪遇到过这种架势。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私心想喝蛤蜊浓汤，但又不忍心爱丽丝失望，最终只能小心翼翼、如履如临地做出了“全都要”的选择。
劳伦兹笑了。
爱丽丝则撅嘴轻哼。
也许是因为看出多洛莉丝偏心，整个烹饪过程中，爱丽丝都逮着劳伦兹唠叨。
要么说他培根与洋葱不能放在同一个木板切；要么说他马铃薯皮没有削干净；再不然就是文蛤吐沙没有吐干净要泡久一点。
总之就是各式各样的问题。
叽叽喳喳，活像在厨房上空扑腾的小鸟。
劳伦兹任她说。
他喜静，这是多洛莉丝一直知道的。但以往对她而言很平常的做饭画面，此时却多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气。
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她站在灶台前，平日处理食材也可以保持直挺的背脊此时正微微弯着。
很显然，灶台的高度并不适合他。
这让多洛莉丝想起之前家里的灶台。
她刚搬过去时，够那个台面也十分费劲，通常一餐饭做下来手臂会很酸，于是就从附近垃圾桶里捡了张小凳子。
凳子是塑胶材质，一条腿还裂了。
爱琳看到后，说要给她买个木质的板凳。
但最后没买。
多洛莉丝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事。
但现在看来，她只是没有碰到一个需要她回忆起来的场景。就像现在的她完全不需要做饭，回忆起做饭这件事时，第一反应也得打个问号。
煮完汤，劳伦兹还给她煎了牛排。
但煎好牛排滴入新鲜的柠檬汁时，爱丽丝啾啾唧唧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眉头一皱，蹦出三尺远。
蹦出去时，还不忘带一句。
“这是什么味——”
她没说完。
惊天动地的重物咣当声盖住了她的声音，随即冲出的惨烈尖叫更是吓得多洛莉丝浑身一颤。
等多洛莉丝回神，看到浑身都是蛤蜊浓汤、双手还撑着地面的爱丽丝，第一反应是去看劳伦兹。
彼时，劳伦兹手里还捏着柠檬，悬在牛排上面。
他眼眸低垂，眼睫在眼下拓印出一道浅浅的阴影，下巴保持着上扬的幅度，嘴角下垂。
神色寡淡冰冷。
多洛莉丝放轻呼吸。
她看着劳伦兹侧首，然后才转过眼睛。而当他目光落向地上那只可怜的女吸血鬼时，多洛莉丝的呼吸完全屏住了。
她屏息等待了会儿，也悄悄看向爱丽丝。
然后她对上了爱丽丝求助的目光。
多洛莉丝一顿。
下一秒。
“看莉丝做什么。”劳伦兹总算出声，吓回两道灼灼的视线。他捏着柠檬的那只手轻轻用力，刺激味蕾的酸味便随着落入盘中的浅黄水珠扩散开来。
连多洛莉丝都闻得皱脸，劳伦兹却依旧面色如常。
他眼睛还盯着爱丽丝，语气平淡：“冒冒失失。”
多洛莉丝打了两抖，正襟危坐。
即便劳伦兹这份怒意不是冲她，但她直觉自己肯定也面对过这样的劳伦兹。
身体记忆不会骗人。
一时间，气氛寂静。
“很抱歉。”爱丽丝终于开口。
她紧张地吞咽了两口，声线都在颤抖：“我只是太久没有闻过这么臭的柠檬。”
“那你要多锻炼下这方面的忍耐力。”
“……”
多洛莉丝看着爱丽丝的表情开始崩裂，似乎是想问“怎么锻炼？闻柠檬吗？”却又不敢开口，最后只能忍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空气开始流转。
多洛莉丝看着劳伦兹若无其事地挤着柠檬，后知后觉爱丽丝刚才说的话。
柠檬……
很臭吗？
她知道有人无法忍受柠檬的酸味，像爱琳就无法接受，她甚至不允许柠檬出现在自己的厨房里。
多洛莉丝倒适应良好。
极致酸味带来的苦感，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栗。
而此时，她视线里的半颗柠檬忽然呈抛物线飞起。咚的一声，落入脚边的垃圾桶。
奇怪的事也在这时发生了。
多洛莉丝的眼睛像涂了层胶水，牢牢黏在垃圾桶里那个显眼的柠檬上。
她脑子里出现了一根线。
但这根线不平直，它很弯曲，随着记忆慢慢团成一团，又忽地舒展开，在大脑到处乱窜，胀得人难受。
她想起很久之前，劳伦兹好像说过，吸血鬼没办法分辨人类食物的味道。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任何人类食物都会变成腐烂虫子的味道。”
所以。
对吸血鬼来说。
柠檬很臭。
可劳伦兹给她做饭时，很喜欢放这个。
不。不是。
是因为她喜欢。
劳伦兹才放。
“今晚就喝奶油蘑菇汤了，可以吗？”
多洛莉丝蓦地抬眸，看向劳伦兹。
吸血鬼的双手撑在桌面两边，黄色的光线中和了他皮肤的冷白。他舒展着，微微垂头与坐着的多洛莉丝对视，眸光温和柔软。
“好。”多洛莉丝听到自己的声音。
随着这一声，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松动了。
很细微，但令人震颤。
晚上，爱丽丝为了补救，溜进浴室给多洛莉丝放洗澡水，并往那大浴缸里滴入精油。
精油是玫瑰香，不是很浓郁。
多洛莉丝站在一边，怀里抱着今晚的睡衣，看着爱丽丝将手放入水中搅了几下。
“希望待会劳伦兹不在。”爱丽丝忽然小声嘀咕。
多洛莉丝看向她。
她犹豫了下，“你好像很怕他生气，从吃饭到现在都一直……”战战兢兢的。
“原来你知道呀！”爱丽丝立刻大力转头，声音依旧低低的，语调却十分高昂，“我跟你说要不是今天你在，他得给我扒层皮。”
多洛莉丝心道不会吧。
虽然劳伦兹面无表情是挺吓人的，但只是不小心碰洒一锅汤，并不至于要扒皮的程度。
而且……
她想象不出劳伦兹发怒的样子。
可爱丽丝和劳伦兹应该认识了很久，既然她都这么说，就应该是真的……吧。
可她还是想像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的东西多了，多洛莉丝又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爱丽丝。”
“嗯？”
“你之前说，柠檬很臭。”
“嗯哼？”
“具体味道是什么样的啊？”
爱丽丝面露嫌恶，这个表情在她脸上维持了两三秒，然后这个精灵般的女人，当场表演了一个干呕。
多洛莉丝：“……”
好了。
她懂了。
之前劳伦兹喝下她喝不完的汤时，也是这个表情。
“莉丝，答应我，千万别去问劳伦兹关于人类食物的这个问题。好吗？”爱丽丝不断吞咽着，显然刚才的想象依旧深深藏于她的脑海。
多洛莉丝不解道：“为什么……”
“劳伦兹会生气吗？”
“差不多吧。”爱丽丝皱皱鼻子，垂眸将精油的瓶子拧好，“估计年纪大了进入更年期，脾气阴晴不定的。”
多洛莉丝看着她将精油瓶子扔回置物架，忽然好奇起在吸血鬼的世界里，这股玫瑰清香闻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但很快，她又想，吸血鬼有更年期的吗？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吸血鬼版本的。
只要有关吸血鬼的，她都想知道。
“不过吸血鬼没有更年期。”爱丽丝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咧开嘴，却没有过多解释，转而道，“对了，明天你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多洛莉丝还没从上个话题出来：“啊？”
爱丽丝眨眨眼：“或者想去做什么？”
“……啊。”
多洛莉丝反应过来：“都可以。”
爱丽丝皱起眉：“都可以？”
这个瞬间，多洛莉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因为爱丽丝的表情十分不满。她张嘴就想道歉，爱丽丝却没给她机会。
“那我是先带你买衣服，还是带你去小乐园玩滑梯？”爱丽丝嘀咕道，声音虽小，却能让多洛莉丝听得清清楚楚，“最近上映了一部动画电影评价好像也不错，我们可以找一天去看，然后再找一天带你进山里看看树和苔藓？劳伦兹说你喜欢绿色。”
说到这，她扭过头：“你喜欢绿色对吧。”
多洛莉丝望着眼前的冰蓝眸子，凭着本能点头。
“太好了！”
爱丽丝欢快道：“那我们去买衣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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