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医疗事故调查会

在一家饭馆的包间里，贾连生和石源相对而坐。贾连生脸色红润，目光迷离，看起来已经酒过三巡了，他端着酒杯悲戚戚地说道：“兄弟，我跟你说，哥哥我算完了，仕途止步于此了！”

        “哎！姐夫，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离退休还早着呢！”石源也端起酒杯，“来，今天我陪你喝个痛快！”

        两人酒盅相碰，石源抿了一小口，贾连生则是一仰脖把一杯酒都吞进了肚。石源又道：“我刚调到卫生局，说话没什么分量，以后等我位置坐稳了，有什么机会我再推荐你！”

        “你别安慰我了！邓刚五十二岁，我都五十四了！他已经当院长了，我还有什么机会啊！我呀，就在副院长的位置上退休了！”贾连生说完自己又干了一杯，心里极度不平衡地叹着气，“我真是不明白，老院长退了，谁都明白院长就在我们三个副院长里面选。刘安五十六了，年纪最大，不让他当理所应当，可我还不老啊，而且我当副院长的年头最长，都十年了！我觉得这次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他邓刚前年才当上副院长，现在一下又成了院长！怎么局里就让他当了！”

        “是窦局让他当的，我实在没有办法，谁让他是局长呢！我只是个副局长，还是刚来的。”石源说到此处不禁叹了一口气，“姐夫，咱俩可真是同病相怜啊，我原来在城管局就是副局长，调到卫生局还是副局长。”

        “你还年轻啊，你才四十多，我和你可不一样了，我就这么一个机会了！”贾连生一筹莫展地说道，突然他话锋一转，“都说窦局铁面无私，公正廉明，我看纯属胡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石源压低了声音道：“这种事情你可不要乱说！不过邓刚的媳妇和窦局好像是大学同学，关系还不错呢！你知道吗？”

        “啊？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这你都不知道？所以说，你轻敌了！”石源和贾连生又碰了一杯。

        “咱俩这关系别人知不知道？”贾连生问。

        “我和谁都没说过。”

        贾连生醉醺醺地伸出大拇指在石源面前晃了晃，又道：“没想到啊，邓刚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还留了这么一手！”贾连生又把一杯酒倒进肚子。

        见贾连生猛灌自己，石源安慰道：“不过当院长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是一把手负责制，医院要是出了什么麻烦，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石源说完这句话，贾连生乐了，自言自语道：“是啊！你以为你当上院长了就能一直稳稳地干到退休？”

        “怎么了？医院出什么事了吗？”

        贾连生露出一丝奸笑，说：“今天他的就职典礼刚结束，他儿子的手术就出问题了，搞不好就是医疗事故，我看这事不是什么好兆头！那病人家属真不是省油的灯，真能闹，闹了一上午。最后是他拍着胸脯说一定妥善处理，我倒看他怎么处理。处理不好，他这个院长没准就得下台！”

        “行啊！要是他下台了，这个院长肯定就是你的了！”石源笑着又敬了贾连生一杯。贾连生也笑了，仿佛看见邓刚已经被赶下院长的位置似的……

        夜里，邓一新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在想着怎样才能逃离这个时空。他想起一个小时候看过的电影《盗梦空间》，那里面一个人可以进入另一个人的梦境，就好像进入另一个时空一样，而让自己从梦中醒来的方法就是下坠，利用重力加速度的刺激唤醒自己。想到这里邓一新感觉又看到了希望，他踩到床垫上，从床上一跃而下，可是没有用，床太矮了，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高度的变化，需要找一个高的地方跳下来。

        邓一新偷偷溜出家门上到六层，推开通往天台的板子，来到六楼的楼顶。这里一片黑暗，一个人都没有，静得只有耳旁的风声。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楼体边缘，四周光秃秃的，没有围挡，探头向下一看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又赶紧退回来。一阵夏夜的暖风吹过，并不寒冷，却吹得他打了一个寒颤。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潇洒地从这里一跃而下，忽悠一下就回到原来的时空。可真的站在这里，他的心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这地方太高了，万一跳下去没回到原来的时空反而摔死了怎么办？那可亏死了，傻死了！

        在楼顶犹豫了一小会儿，邓一新放弃了跳楼的想法，又偷偷溜回家里。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能拿自己的性命来赌。

        夜里折腾了一番，邓一新很晚才睡着，第二天早上他睡得正香时听见一声大吼：“都几点了还不起床！”是父亲邓刚的声音。

        邓一新睁开干涩的眼睛，想到自己又要去妇产科上班，是一百二十个不想起床。他忽然想到自己有个很好的理由不去上班，说道：“你不是让我停职吗？都停职了，我就不去了。”

        “停职是让你停下手上的工作，不做手术，不看门诊，不是让你连单位都不去！你以为是给你放大假了啊？今天上午八点要开昨天手术的讨论会，赶紧起来上班去！”邓刚催促道。

        “好好好，我起，马上起。”眼看父亲又要发怒，邓一新敷衍着从床上坐起来，邓刚这才离开邓一新的卧室。

        “我去上班了。”邓刚对邢彬说道，随后就是一声关门声。邓一新听到父亲走了，就像骨头和筋被抽走了似的立马又瘫在床上，闭上眼睛。

        邢彬走进邓一新的房间说：“你爸都走了，你也该起来了！”

        邓一新看了一眼手机，才七点一刻，他翻了个身道：“八点才上班，我爸走得可真早。”

        从小区门口过条马路就到医院了，走路五分钟。邓刚一向都是早早出门，提前很多就到单位了，从他当医生的时候就是如此。严格自律加上医术精湛，邓刚得到来自病人、家属和上级的很多褒扬，正因如此，他能从一名普通医生晋升为科室主任，又从科室主任晋升为副院长，再到如今的院长。虽然他的老婆和卫生局局长窦海平是大学同学，但也仅此而已。他每一次晋升都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和任何裙带关系无关。

        七点五十分，邓一新被母亲从家赶出来。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对面的医院，想到今天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等着他，邓一新失去了走过去的勇气，他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他还是想联系韩驰，但拨过去依然是空号。

        妇产科的办公室里，开始一天的工作之前，冯月召集了所有的医生和护士，向他们介绍孟婷婷道：“这位是孟婷婷医生，妇产科临床医学博士，昨天刚刚从市妇产医院调到咱们科室的，让我们欢迎孟博士！”

        下面响起掌声。孟婷婷站在最前面轻轻鞠了一躬，微笑着说道：“大家叫我孟婷婷就行。很高兴能够加入人民医院妇产科这个团队！”

        孟婷婷话音刚落，底下就响起一阵细碎的议论声：“昨天就是她啊！”“对，就是她，病人现在还在icu呢！”“手术怎么做的，不就是个剖宫产吗？”“说的就是呢，家属不干了，把院里都惊动了。”这些议论声虽然很小，但还是让孟婷婷听到了，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气氛瞬间变得很尴尬。

        莫晓晴看看周围，没有说话。虽然昨天的手术她认为孟婷婷的处置没有问题，可是手术过程中经历巨大波折，结果也很严重，而且到现在原因也没有查明。

        “大家先不要妄加议论，”站在孟婷婷身旁的冯月制止了下面的窃窃私语，“你们可能听说了昨天手术，院里暂时停止了孟医生和邓医生的工作，可这个事情目前还在调查中，我相信孟医生和邓医生都没有问题，也相信咱们妇产科没有问题。咱们科平时人手就少，贾主任又去美国进修了，孟医生医术精湛，她的到来很及时，以后就是我们妇产科的一份子，希望大家都能配合她的工作。”

        冯月在妇产科当了多年的主任，她的话很有分量，一席话说完，相当于给孟婷婷正了名，立了威，下面的交头接耳没有了，又响起一片掌声。这番话像一阵及时雨一样化解了尴尬，孟婷婷向冯月投来感激的目光。

        冯月接着说道：“好了，开始工作吧！孟婷婷，莫晓晴，金霞，钟倩……”冯月四处搜寻着邓一新，可没看到他的身影，只好和这四个人交代着，“八点去院里开会，要说昨天手术的事，邓大夫还没来，咱们先过去。”

        冯月手里拿着刘英的病历还有手术记录，一行人跟着她从妇产科办公室走出来。一边走冯月一边打手机：“邓大夫，早上八点要开会讨论昨天你们那台剖宫产手术的事……啊？你不舒服要请假？好，我知道了。”

        邓一新没打通韩驰的电话却接到冯月的电话，他一听是要讨论昨天的手术，立马编个理由躲了，还好冯月并没多问就准了他的假。邓一新挂上电话继续在大街上溜达，他总觉得走着走着就能和韩驰不期而遇。

        医院会议室里，一张椭圆形桌子周围坐满了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桌子中间是邓刚，左右两旁是贾连生和刘安，急诊科，麻醉科，icu还有妇产科的医生护士也围坐在桌旁。冯月把刘英的病历复印了好几份，发到每人手里一份。

        “患者刘英是昨天早上先由急诊接诊的对吧？”刘安看着手上的病历问道。

        “对，是我最先接诊的。”急诊科李岱宗答道，“早上七点患者被救护车送到急诊，听家属描述说孕妇早上起床后突然昏倒在地并发生全身抽搐现象，他们都吓坏了，赶紧打了120。急救车将患者送入医院时她的血压是190/110，尿蛋白两个加号，面部及双下肢水肿。家属说患者怀孕二十八周。由于患者是孕妇，我就打电话叫妇产科派医生过来，邓大夫接到电话就来了。”

        “邓大夫怎么没来？”邓刚扫视了一周问道。

        “他说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冯月答道。

        邓刚的脸色又暗了下来。

        “李大夫你接着说。”刘安道。

        “邓大夫来了之后，我们于早上七点零五分将哌替啶50毫克，氯丙嗪25毫克，异丙嗪25毫克静推，然后用硫酸镁静滴维持治疗，七点十分患者抽搐缓解。在急诊用药方面，我是和邓大夫商量过的。控制住抽搐之后孕妇对外界呼唤还是没有反应，陷入昏睡状态。当时我给孕妇做的心电监护结果正常，可是邓大夫做的胎心监护显示每分钟才九十多次，明显低于正常范围。

        “家属说孕妇的孕检就是在咱们医院做的，建过档，后来邓大夫就去查了孕妇的档案，她在孕二十五周孕检时被发现血压高达150/100，双下肢水肿，尿蛋白一个加号，当时就被确诊为早发型子痫前期。家属说患者是第一次出现昏迷和抽搐的情况，可是考虑到昏迷和抽搐持续时间长，继续妊娠会加重患者病情，而且当时已经出现胎心过缓的现象，提示胎儿宫内窘迫，所以邓大夫决定尽快做剖宫产结束妊娠。

        “后来我和邓大夫就去和家属沟通，家属是一个男的和一个老太太，好像是患者的老公和婆婆。那个男的听邓大夫说如果继续妊娠大人就会有危险，孩子也保不住，就同意做剖宫产了，患者也被邓大夫从急诊拉到妇产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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