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绝版歌谣
一星期过去，冬至到临。
林阆带着保温桶和几本书前往医院，街道两旁提前有了圣诞节的气息，白胡子老人笑呵呵出现在商铺的橱窗。
她在憧憧结彩里莫名惆怅。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一方书店开业了。虹姐说，守好这一方天空。
大家经常去陪嘉树，好多故事在回忆里升温，嘉树气色渐好。木头讲，何迎眼睛红肿地上班，见了谁都有无名火。
“小郑，你不用等我，先回去吧。”林阆拿好东西下车。
司机小郑点头：“好的。”
林阆一边走，一边调整心情，笑意聚在脸庞。
“嘉树！我来啦！”她敲了敲门推开，晃晃手里的东西，“我给你带水饺了。冬至吃饺子，一年不冻耳！”
嘉树放下水杯，微笑说：“好久没吃饺子，我有口福了。”
“我亲手包的。”林阆放平桌子，打开保温桶，把勺筷摆好，满面期待道：“快尝一尝！”
嘉树笑着看她忙碌，小巧的饺子散发浓浓香味，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品尝后称赞：“太好吃了。”
林阆顿时美滋滋的：“那是！我从小帮我奶奶包饺子，做饭的手艺可不差！戚洺闻今天中午吃了两大盘呢，幸亏我包了很多，不然都被他吃完了！”
嘉树喝了一口汤，问：“你家闻少不吃醋吗？每天来看我，还带这么多好吃的。”
“他敢！”林阆大有自信，开玩笑道：“我在家里是老大，他要是不听话就饿他几顿。”
嘉树笑了，轻咳一声，林阆急忙给他倒水。
“我的林经理，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林阆跟着笑：“哪有哪有，一点点。”
嘉树神情不变，语气有些低沉：“其实你不用经常来陪我。你有闻少，书店，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因为我耽误你太多时间。”
“嘉树，什么耽误？我热爱我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很开心！再说了，我哪有天天来找你！”
林阆声音拔高，心里为嘉树伤怀。嘉树不是第一次对她这样说了，包括对天亿他们。
“你看，我带了几本新书。”林阆转移话题，从袋子里掏出三本书。她拿起其中一本，对嘉树讲：“这本《万重山》我最喜欢了，昨天看完后就想把它分享给你。”
嘉树笑容明朗：“《万重山》？”
林阆翻开封面，向他聊起书的内容：“这个作者可有趣了，他把自己写成一只小船，讲述了小船翻越山海的经历。你听这一段。”
她清了清嗓子，捧书读：“我为躲过暴风雨游进了一片美丽的峡谷，天空飘着金币，水面长满红花。我用船帆把峡谷里的宝物打包，变成了一条沉重的小船。我深知它们可能会耗尽我有限的生命，在走出峡谷后，我将失去宝物，再次迷茫，我能流浪何方？那时候，命运还会给我指引吗？或许我不该这样问，我何不尝试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范轻舟推门走进时，正好看见她翻开书页。温煦的阳光打在朗读者的身上，金色书皮焕发神采，书中语句成为柔软的话音。
“轻舟。”林阆读完一抬头，看到他倚在门边静笑。
范轻舟走近，把饭盒放到嘉树面前的桌上：“林经理读的真好。”他掀开盖子，示意嘉树，“再喝些粥吧。”
嘉树做出可怜状：“你来晚一步，我肚里已经装满了林经理的饺子。”
“你们别喊我林经理了，叫我名字就好。”林阆真心道。
范轻舟拉过椅子坐下，“林经理多好听，叫着亲切。”他拿起放在床边的书，语气温和：“你看完这本书了。”
林阆点头，继而听嘉树说：“作者不讲两句？”
范轻舟嘴角扬笑，翻看着书页上的批画。
林阆惊讶发问：“你，你是朝辞？！”
朝辞，《万重山》的作者，叮叮当网站小有名气的作家。
林阆又惊又喜，感叹于他深藏不露的一面。怪不得，轻舟身上总带有几丝文人气。
“我无聊了喜欢看书，闲了就随便写写，没想到有读者爱看，还有出版商找我谈合作。”
范轻舟如实说，“更没想到，林经理也在看。”
林阆啧啧摇头，产生不可名状的感受。
范轻舟摩挲封面，似自语般：“以前想读书，没条件。现在有了大把的时间，想做的事反而少了。只有这书，还是那滋味。”
“一本书一个世界。”林阆不禁应声，想起自己也曾嗜书如命，孤单的日子里与书慰藉。
“你们算是有话聊了。”嘉树打趣道，随手拿起另一本，“我也要好好读书了！”
林阆收拾好碗筷，把空空的保温桶塞进袋子里：“嘉树，你还喜欢吃什么？告诉我，让我好好发挥厨艺。”
嘉树眉眼含笑：“你想把我喂成一个大胖子吗？”
“可以试试。”林阆眨眼回应。
他们畅聊着，说起各种趣事和八卦，病房的药水味默默流散。
时间变得有温度，长长的，抚慰人心。
——
傍晚时分，林阆独自漫步街头。热闹的路道张灯结彩，圣诞树闪着童话的颜色。她试图放空，冷风和行人从身边流淌而去，商店传出一声声的流行歌。
不由自主地，她来到了末日夜总会的门口。
严谨在哪里呢？他知道红气球的事吗？他还在追求梦想么。
林阆穿过弥漫浓香的屏风墙，想起严谨在她身旁说话时的样子。那一天，秋风吹走了很多树叶，冬天还没到来。
林阆收起思绪，仰面满目溢彩。旁边过去的男人用奇怪的眼神瞅她，继而走上铺有华丽地毯的楼梯。
“你好，我想找一下裘非。”林阆快步走到前台处。
一个礼貌的笑容呈上：“裘非？您是找黑天鹅吧，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林阆离开了前台，向大门离去。她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声：“林阆？”
“真的是你！稍等我一下。”裘非做了个手势，然后笑着将两位顾客送出门。
林阆注视裘非的背影。裘非长发剪短了，裙子过膝，好像瘦了很多。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认错人了！”裘非走近她。
林阆浅笑：“我想听童话故事了。”
裘非愣了一瞬，旋即舒展笑容。
她们没有上楼，走出了末日，并肩在街边踱步。
林阆仰望路灯下光秃秃的树干，“裘非，严谨有和你联系吗？”
裘非摇头，迈过一个小水洼：“没有啊。他就是那样，动不动把自己藏起来，不见任何人。估计手机又被他扔鱼缸了。”
林阆不由发笑，充满笃定地说：“严谨一定会实现梦想的！”
裘非把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是的，他会。”
“要是没有我，他说不定早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我拉着他赚钱，跟他讲有了钱才有资格谈梦想。什么狗屁！我真不该对他乱说！害得他走上一条错路，想回头，青春都特么没了。”
裘非的声音漂浮在夜风中，产生丝丝凉意。
林阆低头注视路面的树影，几步后光影变亮，她抬头对裘非说：“不是这样的。严谨说过，是你把他带出了桥洞，让他有勇气面对现实。”
裘非眼睛发亮，林阆话音不断：“路都是自己选的，没有什么对错。只不过有时会走弯路，绕长路，最后能到终点就行了。”
林阆扭头，发现裘非盯着她，不好意思地说：“我的话有些多了。”
两排梧桐树影子交错，滚滚灰尘在灯下飘离。林阆问裘非：“你会等严谨吗？”
裘非双手插在衣兜里，凝望远处灯火：“不会。我们回不去了，没必要在一起。”
“人这辈子好难啊！”林阆不禁说出声。
寒风窜进颈窝，头发凌乱，她不小心踩住一条枯枝，吱呀作响。
裘非停下脚步，似笑非笑：“有闻少在，你发什么愁。红气球也该倒闭了，挡不住的。”
林阆张张嘴，说不出来。好多好多的事，不止红气球一件。一片迷茫，却不能畅快地倾诉。
裘非见她满面愁容，从兜里掏出一支口红，对她说：“把手伸出来。”
林阆照做，看着裘非用口红在她手背上涂了一个小爱心。
“我不喜欢说什么安慰话，给你画个心吧。”
“谢谢你，裘非。”林阆举起手照着路灯欣赏。
她们折返，从街道另一边走。一轮皎洁的月亮高挂天际，照亮了前方的夜色。
裘非轻轻哼唱小调，一段路途在歌声中距离缩短。
“林阆。”裘非停在末日的门口，绽放动人笑容：“下次见！”
林阆倏然而笑，觉得连裘非身后的“末日”二字都变得可爱。
在和裘非分别后，林阆重新踏上刚才散步的地方，她喜欢这条小街的温宁，犹记得曾坐在严谨车上捏碎的那片落叶。
手机在兜里响起，林阆掏出一看，赶忙接通。
姑姑的大嗓门传来：“吃饺子了没？在家不？你奶奶要跟你说话！”
视频电话中，奶奶慈爱的面容出现，笑眯眯地问她：“小七呢？”
林阆撒娇道：“中午不是刚打完电话嘛！我在外面遛弯呢，他估计还在会所吧。”
奶奶的叮咛霎时开了闸，姑姑在旁边嗑瓜子看电视，不时地插上两句。
林阆笑着听，慢慢地往前走。奶奶每次都是相同的嘱咐：照顾好自己、别担心奶奶、跟小七好好的……
她仿佛穿过屏幕坐到了奶奶的身旁，听老人家唠叨闲聊，温暖在心里层层升起。
“大晚上的别在外面瞎转，快回家去！告诉小七，奶奶想他了！”
林阆忍俊不禁，忙应声：“好好好，知道啦！”
姑姑拿过电话，镜头晃了几下，姑姑家阳台的花盆出现在屏幕。
“优优，我跟你说，你姑姑我也是才知道！哎！”
姑姑的声音明显变小，林阆看着姑姑的脸贴近屏幕，话音继续传来：
“咱老家村子修路是小七给的钱！他不让说，连你奶奶都蒙在鼓里。还是村长喝醉酒跟别人抖搂的，好像要搞什么度假村，农家乐，我也不懂。反正你知道就行！记着小七的好，这男人不错！林阔的工作都是人家帮忙找的……”
林阆脚步越来越慢，最后迈不出步。姑姑滔滔不绝地讲着，那些她从来没听戚洺闻说起的事。
“说实话啊，咱家这房子还是小七建议我买的，他说他来出钱，我当姑姑的能要吗，就用他给的那份礼金买了房。想想人啊，福气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妈苦了一辈子，到你这儿总算转运了……”
林阆听不清楚姑姑后来说了什么，她的耳朵进了风声，眼里落了沙子，周围的灯光模糊一片。
最后，她挂断电话在路边蹲了下来，埋头流泪。
最近怎么了，老是爱哭，止也止不住。
何德何能，承蒙厚爱。
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幸的，孤独的。看过别人的故事，自己受的那点苦，算什么。
“美女，坐车吗？”
林阆抬起头，朦胧泪眼中是熟悉的身影。她摸索着从兜里拿出手帕擦脸，看清楚后顿时又哭起来。
街道边零星路人投来观望的目光，一辆汽车疾驰而去，几条自行车悠悠经过。
“换条手帕吧，这个你都用多久了。”戚洺闻蹲下身来，伸手擦去她的泪。
林阆停止啜泣，用手帕擦鼻涕：“不要，我就用这条！”她环顾四周后，破涕为笑，“戚洺闻，你会魔法吗？说出现就出现。快把我变走吧，我现在好丢人啊！”
戚洺闻爽朗地笑，旋即将她抱起来：“不怕，也不是第一次丢人了。”
坐进温暖的汽车里，林阆盯着摇摇熊发呆。
“给你打电话不接，裘非正好发信息给我，说你状态不对。”戚洺闻抽出纸巾，帮她擦掉了冒泡的鼻涕。
林阆专注地端详他的面容，内心百感交集，情愫疯了般的蔓延全身。
她与何迎喝酒，去医院看嘉树，陪虹姐做检查……独独没有时间陪他。
他不计较，默默为她付出，无形中筑起爱的壁垒。
“戚洺闻，你是个大傻瓜。”
林阆抓住他的手，贴近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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