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节

“恭喜你们！你们为读书，拼尽了全力。你们已经成为数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优胜者，你们成功进入了国内顶尖的学府。假如你们在大学期间能够保持对学习的热忱——这里我说的是假如。将来进入社会时，你们就能够保持冲劲，敢于争取进一步提升的机会。你们就有机会了解——当然你们也许现在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所处的世界首重权利。其次才是教育。’‘而权利源自于使用金钱的资格。’所以，再次恭喜你们！你们的大好人生被你们自己成功浪费了！”这是大学时一位标新立异的企业家到学校作的演讲，理所当然地引发台下绝大部分人的嘘声，却也成功引发了倪缪当时的好奇心，并一直记忆犹新。

        方才毕业，倪缪便在与沈慧商议之后，投身于最是接近金钱的行业——证券。得益于行业的□□，以及亲朋好友的支持，外加几分勤快和小聪明。倪缪很快就获得了从总部调到地方当营业部副总的机会，理所当然地，倪缪选择了沈慧生活，也是读大学的城市。

        又熬了两年，便收到了几个来自于猎头公司的邀请。对比较有吸引力且符合倪缪对未来的职业规划的，有小券商富有城区的总经理职位，有中等券商经济不发达老城区总经理职位，甚至新券商区域分公司总经理的职位，只是需要筹建。分公司理论上可以管理一个区域的数家营业部，只是目前该券商在这里设立的营业部数额为零。

        没有多少资源，倪缪回避了小券商的富有城区的营业部，券商名气不大，即便富有城区也难拉业务；未曾高估自己，去看似发展空间巨大，却需要从新筹建的新营业部，最后他选择了一处不算富裕的老城区中型券商营业部。

        对这一选择，做过生意的准岳父当时是嗤之以鼻的，“去那么穷得地方当个营业部老总，除了头衔好听点，还不如去富有城区当个副总。”既是出于对准岳父这样没读过书，却鄙视大部分外来人口的大城市土著的排斥，也是对准岳父一直不避讳希望未婚妻找个本地有钱人的做法的敌意，准岳父的看法，倪缪压根没往心里过。

        在倪缪看来，我国金融行业与世界发达国家金融行业差距巨大。这就意味着发展空间大，所有地方都有潜力。既然是老城区，多少应该有些底子。虽然没有从新筹建的油水，但胜在平稳。”现在也许收入不算高，但已勉强能养活家庭。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勤奋，再加上个人业务能力的快速成长，将来会是怎生一番模样，现在谁又能断定？“那时的倪缪青春年少，踌躇满志。

        对于当时正在准备结婚，人生跨入另一个阶段的倪缪，这个选择也许是正确的。但几年后一切都变了模样。我国证券行业这几年发展迅猛，却唯独漏下了二级市场。那些仅有经纪业务和融资融券的小营业部依赖二级市场为生，自然也被抛弃。整体亏损效应下，”证券“变成众多负面因素集合的代名词。老客户正逐渐被证券市场淘汰，新增上门客户极少。加上老城区的缘故，附近金融机构罕见，结识大客户的机会更是稀有。于是每个月度，年度考核都是难关。拜访每个知道地址即便不可能达成业务的金融机构，试图挖角每个传闻业务量大的其他公司员工，当然，还有发动所有能想到的亲朋好友。

        说到拜访亲朋好友，就让倪缪头痛。他还没来得及跟那些向自己表示过有意向的亲戚朋友联系，岳母就已经抢先一步，告诫他们，倪缪工作的地方规模小，不景气，资金安全都未必有保障。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甚至还传到倪缪老爸那里，造成了误会，特意打电话过来呵斥倪缪。沈慧对此事一直回避，倪缪也不想让她为难，于是不了了之。自此以后，倪缪算是彻底放弃了这个业务方向。事实上，虽然不喜欢，但某种程度上，倪缪能够理解他的岳父母，岳父母是依照他的价值观去做一切可以保护女儿的事情。包括结婚前，怂恿沈慧跟自己分手，找个本地的家世好些的人。

        一连数年的工作上受阻，仿佛失去了向上攀爬的机会。倪缪起初还会烦恼，会把工作的不顺，归咎到政策不公上，也会因为工作上的冒昧而尴尬，到后来则是行尸走肉般的麻木，机械地运转。而现在，更是因为疫情看不到头，动则风控，社会停滞，各行各业萧条，与周围每个人一样，紧紧抓住饭碗，不去妄想其他。

        恍惚中，倪缪仿佛看到办公室里的旋转办公椅正在升高，变成十字木架，而自己则如同稻草人一般被捆绑于其上，随着昼夜变换，日晒风吹雨淋，逐渐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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