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陈大夫是扬州城内的名医，与林家也不是第一回打交道，林家下人匆忙赶来，他就知不好，提了药箱就紧忙赶来。病情当前，也顾不得寒暄，林海抱着女儿给陈大夫让了位置。陈大夫微微拱手不再拘礼，坐下把脉。这一下本就郑重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他早就提醒过多次，林夫人的病切忌生怒，如何还会成这样。

        林海见陈大夫的模样，心立时就沉下。黛玉紧紧握着手，一双明眸只看着娘亲，水珠在眼眶里打转，不敢出声，怕惊扰了大夫看病，更怕娘亲和弟弟一样再也不醒来。

        “玉儿乖，你先回去，爹爹在这里就可以了。”林海打算先打发女儿离开。

        黛玉拼命摇头“爹爹，玉儿不走，玉儿要陪娘亲！”

        林海拗不过女儿，只得答应，却暗自示意陈大夫外头细说。

        陈大夫亦怜惜小小孩子，不忍让其知道真相只道：“夫人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待我先开个方子。”

        “有劳大夫了！”林海颔首道谢“玉儿，爹爹先送大夫！”又吩咐青梅好生照看。

        黛玉乖巧的点头，重新坐到了娘亲的床边。

        待林海和大夫出去，黛玉看着娘亲，轻咬唇，站起身来

        “姑娘去哪？”青梅见黛玉起身忙问道。

        黛玉轻轻摇头“我去看看药好了没？青梅姐姐你陪着娘亲。”青梅亦暗自担忧夫人，未曾多想。黛玉悄悄的走到门口，果然见爹爹和陈大夫在外头说话。

        “夫人本就沉疴难愈，只靠一口生机撑着，今日这一口血吐得就是这生机，生机已端，请恕在在下无能为力。”陈大夫医者仁心，此刻亦是惭愧不已。

        林海虽有所料，到底觉得难受非常，晃了晃身子，眼中悲痛之色难掩“竟真的没有法子，陈大夫还请想想办法！”

        陈大夫无言摇头，忽而道“这当世之中却有一人能救夫人一命，只可惜他行踪不定。”

        林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随即却又湮灭，陈大夫所言之人他亦想到了，可就如陈大夫所言，那人行踪难定，就算是找到了，林家也未必有此面子求得。不过他到底不甘心“终究是一线希望，还请陈大夫帮我夫人拖些日子，我这就派人去寻！”

        “在下自当尽力！”

        林海送走大夫，回屋时才看见泪流满面的女儿，黛玉捂着嘴直接奔了出去，林海放心不下，跟了上去，见女儿直奔园子里，他也听夫人提起，玉儿这些日子很是喜欢园子里那株桃树，时时在此处玩耍，他远远看着黛玉在树下哭泣，驻足许久，终究未曾上前，只交代王嬷嬷等人“好生看着姑娘，等姑娘哭累了，就送她回去！“

        黛玉在桃树下抱膝痛哭，泣不成声，夭夭陪在她身侧不停的安慰。

        “夭夭，我好怕娘会和弟弟一样没了。以前弟弟也是这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后来他们就说弟弟没有了。”

        “不会的！”

        “夭夭，你是妖精，你能不能救救我娘！”黛玉一边抹泪，一边恳求。

        面对黛玉期待的目光，夭夭轻轻摇头，他确实无能为力。黛玉的目光顿时黯淡，她的泪水落下，一颗一颗的，夭夭伸手想要替她拭去，那泪珠落在他的手上，烫烫的，从他手心穿过，落在地上，他连着她的泪水都接不住，只能不提的安慰她“会好的，不会有事的！”一遍又一遍。

        王嬷嬷虽得了老爷的吩咐，让姑娘发泄一番，但到底不放心。夭夭看着那些人近前，抱起哭累的黛玉离开，他却只能无力的留在原地，一向冷静的他终于忍不住，愤怒的拍着桃树，质问它，自己到底是谁！

        桃树哗哗的晃动着，夭夭冷静了下来，他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桃树，似乎在判断它是否说得对。

        终于他飞回树上，寻了一处地方躺好，缓缓的闭上眼，任由思绪放空！良久，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千里之外的一处行宫，华丽的内殿躺着一个少年，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目！

        “荣国府送来的信呢？”送走了大夫，安顿好女儿，林海回到主院冷着脸询问林夫人身边的人。屋内众人皆屏息静气，垂首而立，不敢出言。

        张嬷嬷犹豫良久，到底是把信交了出来，林海看了她一眼，没有追究她私藏信件的事，而是令其他人退下，单留了张嬷嬷。林海并未先瞧信，而是将信扣在桌上，“各处人情往来向来归夫人管，荣国府又是夫人的娘家，这些年我从未多问，今日我却要听一句实话，到底咱们和那府里如何？“

        张嬷嬷噗通跪下，泪流满面“老爷，夫人既嫁入府里，那就是林家人，老爷怎能疑心夫人。”

        “不不必哀嚎，我从未这般说过。你们这些身边的人但凡多劝点夫人，夫人也不至于病成这样，今日个，若是再有一句虚言，立刻叫你们好看！”林海虽是读书人，但为官多年，气场全开，又岂是张嬷嬷能受得住的。当下便再不敢隐瞒。

        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林夫人是先荣国公的嫡女，自幼金尊玉贵，她出嫁时荣国公尚在，两家结亲真正是天作之合。只可惜后来荣国公去了，下一辈无能，只袭了个一等将军的虚职，如今虽撑着国公府的架子，但不过是面上好看，内里却是差了极多，兼如今管家的是林夫人的二嫂王氏，林夫人出阁前和二嫂有些不睦，因而这些年和娘家的联系也少了许多。

        这些说起来都不算什么，林夫人不曾同林海提起，到底是不想让夫君看清还是因着夫妻离心，这等诛心之言林海自然不肯去想，却到底不得不想，什么时候他的夫人连着实话都不肯同他提，挥退了下人，林海静默许久才将信翻开看了。

        贾家将嫡女送入宫中自然不是为了区区一个女史的位置，所谋自是贵人之位。今岁开年，朝中一场大变，上皇禅位，今上登基，让一直风云变幻的朝堂重新洗牌。

        今上幼年立为太子，乃是上皇亲手教养长大，可谓身份尊贵，可惜随着时日渐长，这对天家父子之间隔阂渐生，太子之位也随着不稳，由此而来的更是各家族的动作频频。贾家原本不需要如此，只可惜自荣国公去后，贾家后继无人，更兼太子对这些尸位素餐的家族很是不满。贾家见入不了太子的眼，自然也不免谋划其他。可谁也没料到最后还是叫太子登基了，贾家的站错了队，就算今上现在不动手收拾他们，以后只怕不好，因而一咬牙将嫡女送进了宫里，以谋求家族的富贵。

        此番送信为的却是想同林家联手共推贾元春上位，说得是为了大家好，不过是为着贾家的富贵。

        林海冷笑着将信丢在一旁，果然那府里没个有远见，储位之争也敢搅和进去，这就罢了，事后不安分点，竟还动这些脑筋，当真是看不清形势。

        黛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自己的房内，她眨了眨眼，让自己清醒了些，是了，她听到爹爹和大夫的话，然后跑去找夭夭！娘亲！

        她猛地翻起身来，“姑娘当心！”王嬷嬷上前抱住她安抚。

        “娘亲，嬷嬷，娘怎么样了？”黛玉抓着她的手急切问道。

        王嬷嬷哄道：“夫人醒了喝了药好些了，姑娘别担心，会没事的！”

        黛玉不信，她执意起床穿好衣裳就往主院去，林夫人确实醒了一会，勉强喝了几口药又昏睡了过去，屋里气氛很是压抑，见黛玉进来，张嬷嬷擦拭了眼角的泪水强笑道：“姑娘怎么来了，夫人好多了。适才喝了药才睡下，姑娘莫要担心！”

        黛玉谁的话都不听，她守在娘亲床边不肯离去。张嬷嬷等人没了办法只得禀报林海，林海忙着派人寻找神医不曾到内院，听了禀报匆忙赶来，欲将黛玉抱走。黛玉不肯拉着他的衣袖恳求“爹爹不要让玉儿走，玉儿走了，娘亲就会和弟弟一样不见了，玉儿不走，不走！”

        黛玉固执的认为只要她守在这里，娘亲就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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