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探病
“已经晚了。”
杨虎说完这话，挨了一巴掌，追着杨芊薇出了网吧。
而因为这句“晚了”，苑意不安大半宿，电脑玩不进去，也睡不着，熬到凌晨脑子抽风，给李思为发了条短信。
发完她就趴桌上睡着了，稀里糊涂中做了个梦。她梦到李思为被打断了腿，班里组织捐款，她把生活费全投进去，转头却见杨芊薇挽着完好无损的他从面前经过。而她拄着拐杖，破碗里只剩半个馊馒头，可怜巴巴地乞求路人行行好吧……
太惨了。
苑意一个激灵惊醒，手臂传来阵阵酸麻。她不敢再动，侧头去看陈雨菲，见这人微张着嘴睡得正香。
雨停了，窗外起了薄雾，白纱似的，若有若无地笼在灰色的楼体上。清晨的网吧难得宁静，鼠标键盘敲击声都平息，能听见屋檐上鸟雀清脆的啾鸣。
苑意终于缓过来，摸出手机想看时间，看到未读短信时怔了下，立马想起自己昨晚发了什么。
凌晨三点，没头没尾的一句“我能来看你吗？”
李思为会不会以为她疯了？
苑意轻轻吸了口气，点开短信，意外地愣住。李思为发了个地址过来，此外什么也没说。
发送时间是三点五十，他是那么晚没睡，还是醒早了？
凌晨三点半，李思为被渴醒，喉咙又干又涩，像有碳在烧。他光着脚下床，头重脚轻地晃了晃，扶着墙壁站稳。
浑身上下没一处痛快，嘴角传来火辣辣的疼，大概是伤口又裂开了。
昨晚在滨江路打球时，杨虎那群人又来找茬，为了不牵连江大海他们，他答应跟杨虎单挑。
说是单挑，其实他只是防御，根本没还手。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万一背上处分就太不划算。
或许杨虎也看出来了，所以下手越发狠，都说打人不打脸，他却专往他脸上招呼，好像生怕杨芊薇不知道他被他揍了一样。
真是头脑简单。
但愿他要点脸吧，遵守承诺，以后别再来烦他。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李思为摸黑到客厅，接了杯凉水一口气喝光，咽痛并未得到缓解，反而有加重的趋势。他又接了杯水，边喝边往卧室走，经过餐桌时被椅子绊了下，险些把杯子摔地上。
水洒了大半，衣服湿了一小片。李思为低低骂了声操，喝光剩下的，随手把杯子放到桌上。
再回到卧室时，睡意已经没了。
李思为摸到床头的手机，解锁，看到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是八点多发的，一条在四十分钟前，来自同一个人。
苑意。
看到这个名字，他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那双眼睛，干净透彻、黑白分明，像春日阳光照耀下的湖面，起风时灵动，风停时静谧。
似乎挺久没见到她了。
李思为看向第一条短信，苑意发了很长一段话，言辞恳切地向他解释为什么之前没有回复。他看着自己七天前发送的内容，费了点劲去想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江大海临时放他鸽子，凑不够人，所以他才问她有没有兴趣。
当时他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放在心上。后来许凡和魏子艺过来，他更是完全把她抛到了脑后……
她全然不知，还这么认真地道歉，倒让他有点愧疚了。
情绪起伏，李思为忍不住咳嗽。
楼下有人飙车经过，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在夜里格外刺耳。他皱着眉，三两步走到窗口，推开窗，骂了句“妈的傻逼”。骂完胸口总算不那么闷，他重重倒回床上，心里有了答案。
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因为他竟然想告诉那小矮个他病了。
他病了，没错，所以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李思为把地址发了过去，懒得再多想什么。白天的事白天再去思考，现在他又困了。
……
从网吧出来，苑意打了个呵欠，搓搓脸深深呼吸，被雨水洗涤过的空气凉凉的，干净而清新。
她们去食堂吃了早餐，等八点半点完名后，陈雨菲回宿舍补觉，苑意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又出了门。
万幸，李思为给的地址是居民楼而不是医院，说明他应该伤得不算太重。那地方离学校不远，出前校门右拐，过天桥直走就到了。苑意偶尔会去那片喝粥，只是从没遇到过他。
苑意知道李思为喜欢葡萄，买了一大串巨峰，想着老人家可能牙口不好，又给他爷爷买了香蕉。
老式居民楼没安电梯，楼梯很陡，爬起来颇费力气。好在李思为住在三楼，没一会儿就到了。
深棕色的大门上倒贴着红色的“福”字，已经有些褪色，苑意站在门口，心跳如擂鼓。
她突然开始忐忑，不知道这样上门会不会太冒失，万一留下不好的印象……算了，来都来了。
她鼓足勇气，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三下。等了会儿没回应，又敲三下，轻声问：“请问有人在吗？”
不多时，门被打开。
李思为光脚站在门里，穿着黑t长裤，脸色苍白，带点病态的潮红，嘴角和颧骨贴着创可贴，头发长了不少，乱糟糟的。
看上去有点感冒，皮外伤倒还好。
“进来吧。”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或许，扁桃体也发炎了。
他说完就转身去了沙发，苑意只好自己安顿。她把水果放在鞋柜上方，弯腰刚准备脱鞋，就听到他说：“穿着吧，这儿没女士拖鞋。”
苑意愣了愣，看着光洁的地板：“我穿了袜子，要不……”
“不用，阿姨晚点会来打扫。”
苑意动作顿住：“哦。”又重新系好鞋带。
客厅很大，家具却不多，成套的红木沙发、茶几，大屏液晶电视，电视上方挂着全家福，看上去已经拍很久了。
李思为爷爷似乎不在家，苑意松了口气，拎着水果放到茶几上。她没指望李思为招呼，自觉坐到沙发上，与他两端相望。
电视里播着综艺，漂亮的女明星说了句什么，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李思为捡了颗葡萄，撕开皮放进嘴里，吃完又剥一颗，问她：“在哪儿买的？还挺甜的。”
“就楼下水果店，”苑意站起身，“我去洗一下吧。”
李思为没吭声，苑意拎起葡萄：“有果盘之类的吗？”
“……不知道，应该有吧。”
“应该？”这不是你家吗？
“我找找。”李思为放下遥控器起身，眼前骤然黑了下，开始剧烈咳嗽。
苑意赶紧放下葡萄帮他顺气，顾不得征求同意，手背在他额前探了探，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一跳。
“你发烧了！”
“嗯。”李思为垂眼，眼中布满红血丝，“你才发现么？”
语气带点不满。
好像她一进门就该发现似的。
苑意想笑，忍住了。不晓得是不是烧的，他现在有点像小朋友，还怪可爱的。
“我知道你可能感冒了，但没想到烧这么厉害……”她耐心地解释，又问，“你现在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不去。”他毫不犹豫地拒绝。
苑意并不意外。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仗着年轻身体好，对医院总有种莫名抵触，她自己也是。
“那你家里有药吗？感冒灵、布洛芬之类的。”
李思为指了指电视柜：“你找找看。”
苑意走过去，半蹲着拉开柜子，看到一个家用医药箱，打开一看，常见的药品都齐全。她很容易找到一盒退烧药，只是半个月前已经过期。再看别的药，生产日期几乎都是一两年前。
呃。
“李思为，这药过期了，我下去买吧。”苑意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样专注，好似一直在凝望她。
她莫名有些脸热，或许是被传染了。
“不用。”他缓缓开口，“过两天就好了。”
苑意只当没听见，出门前想起什么，又返回去看了眼冰箱。
果然，空的。
她不自觉去看那张全家福，开始怀疑曾善的消息是不是不太灵通。这个没半点烟火气的家，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大人的样子。难道说……
她望向李思为。
“怎么了？”他灵敏地察觉到她的视线，仿佛脑后也长了眼睛。
“没事。”苑意放轻了声音，“你想喝粥吗？家里天然气应该能用吧？”
李思为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皱着眉“嗯”了声，不客气地点单：“我想喝青菜瘦肉粥。”
苑意笑起来，比了个ok的手势：“哝普柔不了姆。”
李思为嗤了声，笑得肩直颤。
“什么发音。”
苑意买好药和菜肉，想了想，又去生活区买了双薄棉拖。刚出超市，有人叫她名字，她回头看到几个熟面孔，一个是杨芊薇，另外俩是她的初中同学，陈雪和纪小言。她跟陈雪没怎么接触过，刚才叫她的是纪小言，她们现在都在职高。
“苑意，好久不见啊。”纪小言笑着跟她打招呼。
杨芊薇抱着手臂，显然也认出她，似笑非笑地说：“你叫苑意啊。”
苑意点点头，微笑：“雨菲说，你叫杨芊薇。”
杨芊薇嗯了声，纪小言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问：“你住这附近吗？”
“不是，去朋友家。”
“哦哦，那你去吧，回头联系。”纪小言多看了几眼那双男士拖鞋，没好再问，毕竟只是见面打招呼的关系，探不得别人隐私。
苑意走后，陈雪问纪小言：“她就是那个逼走小洁的女生吧？”
纪小言目送着苑意转弯不见，声音轻轻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就算是，应该也是赵小洁先惹她的。”
杨芊薇听得直皱眉：“你们在说什么？”
“啊，其实也没什么。之前我们学校有个女生被逼转校了，好像就是刚那女生害的。”陈雪说。
“她？”杨芊薇想起那单薄的身体，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不由轻嗤，“你说她被人欺负我还信。”
“人不可貌相呀芊薇，你别被她的外表骗了！”陈雪说，“你不知道吗，有的女生看着清纯，其实可婊了。你刚是不是没看到她袋子里的男士拖鞋？”
纪小言无法赞同：“我觉得苑意人还好的……”
陈雪说：“那是你太天真，我有个朋友说她可会装了，不然怎么那么多人讨厌她。”
“行了，这么大意见刚当人家面儿怎么不说呢，走了倒开始八卦了。还逛不逛街？”
陈雪吓了一跳，没想到杨芊薇会突然发火。她心说不是你先问的么，却不敢反驳，巴巴跟着进了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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