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表白
足球场亮着大灯，跑道上很多人，有跑步的，也有抄近道回宿舍的。
李思为到约定的地方，不费劲就找到魏子艺。她站在双杠旁边，个子比杠杆高不了多少，手抓着书包带，来来回回地踱步，看上去紧张又局促。
他懒得往前走了，手插着兜，懒懒地喊了声“喂”。
魏子艺脚步顿住，抬头看过来，小跑着到他面前，微微喘息着喊他的名字：“李思为。”
“嗯。”
“你看信了吗？”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看来是没看。”魏子艺竟笑起来。
“？”
李思为奇怪地瞥她一眼，说：“不好意思，我从来不看。”
“难怪呢。”魏子艺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不是来跟你表白的，我喜欢许凡。”
这下换李思为愣住。
搞什么，这两人玩他呢？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捉弄你的，我以为你看了信才会来呢。”魏子艺跟他解释，“其实我就是想气气许凡，他这人实在太不开窍了，生怕耽误我学习，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可以两个人一起进步呢？你说对吧？”
李思为无语：“……别问我，我不知道。”
魏子艺嘿嘿一笑：“别生气啦，回头我让许凡请你吃大餐。”
“呵，”李思为乐了，“让许凡请，你还挺大方的。”
魏子艺理直气壮：“那我请你也不会去呀。”
李思为一噎。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走了。”他说完转身。
魏子艺点头说好，不忘叮嘱：“暂时跟许凡保密啊，拜托啦！”
李思为抬了下手，没有回头。
走上跑道，夜跑的同学陆续从旁边经过，带起轻而缓的风。金色的桂花落了满地，鞋底也沾上香。
小门在另一侧，李思为慢悠悠地朝那个方向走去，心情没有被这个乌龙影响，依旧很糟糕。
快到门口时，前面有个人影踉跄了下，像踢到石子，然后又不倒翁似的晃回去，调整好姿势继续往前。叮当猫似的小拳头提在身侧，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摆动。
架势端挺足，速度却慢得出奇，瞧着莫名滑稽。
李思为一个体育生，不免就多看了两眼，然后，他发现有点眼熟——这不车站那小矮个么？
大晚上的，还搁这儿锻炼呢。
他腿长，步子迈得大，不费劲就超过她。经过时，听到她喊了声“同学”，不由脚步一顿，心想白天还挺主动呢，转个身就成同学了。
李思为回过头，却见那小矮个从地上捡了张纸币，递给面前男生，说：“同学，你钱掉了。”
“……”
李思为胸口有点闷，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又听到她喊他名字。原本他不打算停的，谁知小矮个速度突然变快，居然三两步跑到他前面。
这就没办法了。
李思为绷着张臭脸，垂眸看向眼前的女生。灯光落在那双弯弯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干净而透彻，让他有一瞬失神。
“真的是你啊！”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看他没什么反应，表情才渐渐凝固，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们下午见过的，不记得了吗？”
李思为心情很差，该有的教养却还在，何况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他实在发不来脾气。
“记得。”他说。
苑意仰起头，感觉他情绪不太对，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却听他主动找话：“你这跑步呢？”
“嗯。”苑意提起拳头，原地小跑几步，“锻炼身体。”
李思为挑挑眉，想说什么，忍住了。
苑意知道他想嘲讽她，也不介意，笑着问：“我跑得有点慢是不是？”
“岂止是有点啊……”李思为冷嗤，一手插在兜里，道，“我走的都比这快。”
“匀速没那么累。”苑意解释。
“是么。”
“呃，是吧？”
李思为呵了声。
半晌静默，风追逐着枯叶往前，摩擦着塑胶跑道，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李思为有点意兴阑珊，随口说：“那你继续。”就要离开。
“不跑了。”苑意说。
李思为垂眼看她，眉梢微抬：“这么在意别人说什么？”
他以为是因为他的话。
苑意摇头：“不是，没时间了。”
“嗯？”李思为没明白。
苑意指指宿舍楼：“快锁门了。”
“哦。”李思为看了眼时间，变得有点心不在焉。
“你不走吗？校门也要关了吧？”
李思为看向她，似笑非笑地：“你怎么知道我不住校？荣誉墙上也写了？”
“呃……不是。”
李思为等着她往下说。
距离很近，她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清冽味道，很淡，却有那么一瞬，让她的思绪变得恍惚。
“我要回去了。”苑意将被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仰起头看他。
李思为唇角一牵，觉得怪有意思的。
“你叫什么来着？”
“苑意。”
“嗯？”
他有些莫名，她在愿意什么？
“草字头，花苑的苑，心意的意。”
她说，“我叫苑意。”
“……苑意？”
李思为怔了下，舌尖碾过音节，跟着重复一遍，蓦地笑了。
“挺特别的。”
……
离开学校，李思为随便找了家网吧，玩到路灯变暗才回家。
说是家，其实也就只剩个空壳。没人等，没有热汤，连熟悉的咳嗽声都消失了，空荡荡的，自言自语都有回音。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适应黑暗后，习惯性地拎起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向卧室，不敢看一眼次卧。虽然他心里清楚，灯再也不会突然亮起，也再不会有人出来教训他了。
进卧室反手关上门，李思为轻轻呼出一口气，开了灯，拿起椅背上的睡衣走进房间自带的浴室冲澡。
洗漱完毕，瘫到床上，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他熟练地拿起手机给班主任发短信请假，借口么，上次用的是急性肠炎，这次就发高烧好了。
刚放下手机，铃声蓦地响起，给他吓一激灵。这李老头也真是，才五点多就醒了，果然是上了年纪觉少么。
李思为等了会儿，酝酿好咳嗽，正准备接电话，铃声已经停了。随后，一条短信进来，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好好休息。】
李思为笑了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他随手把手机扔一边，埋进枕头，打算睡他个昏天黑地。
这一觉却并不安稳。
迷雾梦中，有小孩嬉笑着叫他哥哥，有老人温和地唤他为为，他们温柔地拥抱他，又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碎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画面，卷着他深陷其中，最后拼凑成一大一小、一新一旧，两座山间坟茔。
天幕沉沉如盖，白色的引魂幡随风轻荡，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抽气筒，不断将空气夺走，让他胸闷气短，犹如沙滩上被海浪抛弃的咸鱼，垂死挣扎也是徒劳。
忽然落下几滴冷雨，像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皱紧了眉头。
半梦半醒间，一个女孩轻声说：醒醒，到站了。
他猛然惊醒，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大口喘气，望着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坐起身，发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窗户大开着，地板已经湿了一片。
李思为发了会儿呆，判断不出现在是几时几分，也懒得去判断。他搓搓脸醒神，又躺回去赖了几分钟，然后决定下楼搞点吃的。
刚刷完牙，手机响起，他不着急，慢悠悠地洗完脸才出去，铃声已经停了。点开一看是江大海，又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他给江大海拨回去，才响一声就被接通，江大海粗着嗓子朝他嚷嚷：“我操，你不会才醒吧？别告诉我下午跟七班打球你忘了？”
“没忘。”李思为的声音有点哑，他光着脚走到客厅接了杯水，一口气喝光，接着说，“我一会儿去学校。”
“那行。”江大海顿了顿，“你吃饭没，要不等你一块儿吃？”
“不用。”
“哦……那你自个儿解决，别又不吃啊。”
“嗯。”
李思为挂断电话，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件黑色卫衣。套衣服时他突然想起梦醒时那个声音，不由动作一顿，仅一秒，又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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