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泠秋

这是许泠秋拿到传单的第三天。

        红色花纹的宣传很有质感，但是许泠秋却总是能嗅到传单上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烟味。

        那是爷爷的味道，劣质的呛人的烟草味道。

        许泠秋对于爷爷的印象，只有记忆中模糊的轮廓，以及年幼时过年牵着他的手到老家河对面的小卖部买零食。

        偶尔爷爷会在附近人家打牌，有时也会赢得五六元钱，然后乐滋滋地分给她买零食。

        印象中，爷爷身上总是有着一股劣质的香烟味道。那是多年以来染上的味道，从最开始的烟草卷到后来的香烟，不知不觉身上便浸染上了味道。

        许泠秋记得，母亲总是很头疼如何处理爷爷棉被和外套上的香烟味。

        但其实她并不是很介意爷爷身上的烟草味道，虽然和爷爷相处很少，但是许爷爷身上的烟草味道，就像是陪伴她长大的林家爷爷身上的味道。

        总让人感觉很安心呢。

        不过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最后一次见到爷爷，还是在她初中的暑假。

        那个暑假尤为炎热，她和哥哥一如既往地在家里躺着当咸鱼。

        然后某个潮湿炎热得快要下雨的午后，母亲接完一个电话后，用着严肃的表情看着她，带着一点商量的语气问她，“泠秋，你要不要和我们去看看爷爷？”

        许母顿了顿，想到许泠秋一贯以来对她父亲那边亲戚的冷漠，接着说：“你爷爷他，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就当作是见他最后一面吧？”

        许泠秋站在原地，脑海中是一片空白，或许当时她想了很多，又或许什么都没想。

        “泠秋，怎么样，你要去吗？如果你爷爷他没事的话，我们最多明天就回来。”

        听到许母又一次询问，许泠秋这才点点头，当作是回答。

        得到许泠秋的回答后，许母有些欣慰，雷厉风行地联系了自己娘家的哥哥，拜托他送自己一家人前往合县。

        不过第二天下午，见到爷爷的时候，他缠绵病榻，整个人瘦弱得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虚弱地躺在床上，从喉咙里面发出“赫赫”的呼吸声。

        灯光微弱，天气也阴阴沉沉，在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周围几年不见的叔叔阿姨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她猝不及防被父母推到床前，听着他们说，“爸，你看，泠秋来看你了。”

        她只是快速看了一眼床上形销骨立的老人，然后低下头，没有说话，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的爷爷虚弱地躺在床上，也无力说话了，只剩下叔叔阿姨们嘈杂的话语声。

        不过第二天，许爷爷过世了。

        那时她也不过十三四岁，或者年龄更小，一直跟在父母身边生活，幸运地没有任何亲人离开她，除了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的奶奶，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所谓的死亡。

        安安静静，或者是解脱，又或者是不舍，她看着许爷爷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子女围绕在中央，他们有的人大声哭喊，有的人沉默地握着爷爷如枯槁般的手，小孩子懵懵懂懂地倚靠在大人身边。

        客厅里一片嘈杂，而她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切，内心是一片空洞。

        而现在，许泠秋看着红色的宣传单，面无表情地想着。

        对于很少相处的爷爷，或许最多的就是，关于从前爷爷居住在他们家，自己没能好好照顾他的愧疚感。

        她心想，原来距离她爷爷去世，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啊，久到连那点微弱的愧疚感，都快消失无踪了。

        如果不是传单上散发出的熟悉的烟草味道，或许她也不会久违地想起早已去世的爷爷。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是奇怪。

        不过晚上七八点的样子，彼岸小区已经是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

        许爷爷刚结束一天的牌局，晃晃悠悠地走在回小区的路上。

        今天他运气很不错，打牌赢了好几局，气得那群牌友后面几局干脆只让他在旁边看着。

        真是的，明明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因为这点小事耍赖。

        许爷爷叹了一口气，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家里走着，哎，也不知道老婆子今天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似乎想到了昨天香喷喷的酱肘子，许爷爷不由得精神一振，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打什么牌呀，回家吃饭才是正经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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