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第三中学的教务主任亲自敲响了铃铛。那时候没有电子铃,铃是挂在教室房檐下的一块铜。

        黄海风知道这是提示下课的铃声。于是对同桌的桃平说道,“喂,桃平,下课了,发什么呆呢?你看化学老师讲的氢气在氧气中燃烧生成水的那个分子式,你看懂了没有?喂,看懂了没有?”

        桃平拉着黄海风到了门外墙角,平淡地说道,“看懂什么呀?我压根儿就没听进去课,我在想,后天就是周五了,周六准备回家去,你知道的,我父亲的气管炎病一天比一天严重,我这心里着急呀,马上周末了,我要想办法买些药才行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是那句老话,可不能把这事儿告诉别的同学,也不能告诉老师们,不然同学们会看不起我的,拜托了。”

        桃平双手合十,又比了个拜托的手势,海风会意了,于是说道,“哎呀,桃平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俩谁是谁呀,放心,你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的,我爹在我小的时候就教我,不能出卖朋友。你父亲他老人家被病痛折磨着,做为我来讲,也是心里难受呀,不过,买药的事情不是也很简单嘛,上一次我们去后街上的张大夫和我爸认识,对我也还熟悉,我带你去他哪里买药,他人挺好的,也不会收高价的。”

        桃平很感激地说,“谢谢你呀海风兄,那个买药的地方我晓得,我去的多了,张大夫也比较熟悉我了,他人也确实很好的,不过他的那个蛇胆陈皮丸吃了好像作用不大,不过,也不能怪他的药,当时人家也说了,吃这个药本来就不能根治气管炎的病,只能抑制或减轻咳嗽症状,还要求不能饮酒,不要喝凉水,哎,……。”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是换个药呢,还是换个大夫,你尽管说,我让我爹帮个忙给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他的人脉广。”海风非常仗义地许诺着。

        桃平觉得欠人情太多了,也可能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药而绝望地答道,“还是算了吧,麻烦令尊大人太多了,不便再叨扰了,我都想好了,晚上放学了就去后街张大夫那里再请他开个别的方子,看看有没有成果再说。”

        “铛铛铛,铛铛铛”上课的铃声又响起了。

        “桃平,上课了,你先认真上课,这是今天最后一节课了,上完课了再去考虑这个事情”海风担心地嘱咐桃平。

        放学后,桃平和海风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宿舍。

        因为要买药,桃平急急忙忙地点了一下剩余的粮票,发现只剩下一张,左摸摸右翻翻,左右都是少一张,还有周四周五两天才放周末,粮票应该还有两张才对呀,怎么只剩下一张呢,以往每周都是五张粮票,这周怎么只有四张呢,桃平坐在床边仔细地回忆起上周日来换粮票的事情。

        “桃平,你再仔细看看啊,四张,只有四张粮票,五天只有四张粮票,那你还有一天吃啥呢?”桃平想起来了,上周日郭师傅给他这么说的,那天是他负责兑换粮票。

        为了确认这个事情,桃平又跑去了食堂,找一下郭师傅。

        还好,桃平一进门就看到郭师傅正好在擦桌子。

        “郭师傅……,郭师傅,郭师傅”桃平快步跑到郭师傅面前,气都快跑断了。

        “哦?桃平,是你呀,这两天饭点儿的时候都没看到你,今天这么急着跑过来,有啥急事嘛?”郭师傅问道。

        “郭师傅,我的粮票少了一张,我记不起究竟是丢了嘛,还是本来就是四张,来找你确认一下”桃平急急忙忙地问道。

        “哦,我记得,这种事我可不敢马虎,十四那天是我负责换粮票,你快到晚上下班的时候才来的,当时我就提醒过你,一周五天,你怎么只有换了四张粮票,后来我还纳闷儿呢。你确实只换了四张票。跟你这么大的小伙子,人家一天都是三斤粮的票,只有你是二斤四两,你吃的饱吗,我给你说啊,我闺女也在这个学校,都比你的粮多。”郭师傅啰里啰唆,说的没完没了。

        桃平哪有心思听他讲他闺女的事情,垂着头出了食堂门,走到了旁边的柳树下,拿出兜里的零钱便仔细地点起数来,两毛的九张,计一块八,五毛的八张,计四块,一块的三张,计三块,一毛的七张,计七角,还有三枚一毛的硬币,计三角,四个两毛的硬币,计八角,以上共计十元零六角,可是一个疗程的药就得十四元八角,还差四元二角,这四元二角还没着落,周五的饭也没着落,……,桃平思前想后。

        “猜猜我是谁?哈哈哈”海风用双手蒙住桃平的双眼,调皮的问道。

        “你黄海风嘛,还能是谁。你这一嘴的烟味儿,我就知道是你,只要你这烟味儿还在,就算把你烧成灰,我也能辨识出来。”桃平答道。

        哇,睁眼一看,海风确实是海风,身旁还站着一位白衣女子,鹅蛋脸,卧蚕眉,身高约一六一公分,乌黑长发刚过肩,的确良的白裙子绣着小牡丹花,白色的运动鞋,桃平居然眼前一亮。

        海风一向机灵如猴,看到这一出竟然没反应过来,呆在原地想,“这桃平一向憨厚老实,从不出卖朋友,今日为何竟突然出言叛我?”

        见有海风朋友在场,怕伤海风面子,桃平意识到刚才可能失言,于是连忙解释说,“哈哈哈,海风,我这一顿瞎编的说辞吓着你了吧,吓你的,你不抽烟我是知道的”

        海风这次发现是虚惊一场。桃平的人品还是可靠的。

        “桃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给你提起过的宋时雨,石河镇人,他父亲是我们县公安局副局长,母亲在财政局上班,时雨,这位是芈桃平,他家呀,就在距离此地五十里的石鸡乡下的扎霍村,这个距离,让你这小脚走到他家去,你怕是从汉朝出发,走到今天,看走到了没有哦。”海风突然地就幽了宋时雨一默。

        海风和桃平都笑得前仰后合。

        “海风哥,你太不厚道了,竟然在朋友面前欺负我,我回去定给黄伯伯告状不成,你猜我会怎么说?我就说‘黄伯伯,我那天去三中看海风哥,看见他跟几个不三不四的年轻人一起抽烟,不信,你让他哈出一口气。’,叫你还敢欺负我。哼!”宋时雨撒娇地说道。

        说话间,他们三人往后街的张大夫药铺走去。

        后街不大,就是一条两边商铺,路面用青砖铺成的大约八百米长五米宽的小街道,不过人还是挺多的,因为这是石河镇唯一的一条街道。

        桃平因为心急买药走得快,三五分钟后就看到张大夫药铺,门头有一牌匾,上书“张果夫世传药铺”,门两边柱子上还有一幅对联,“精医望闻问切,良药救死扶伤”,奇怪的是没有横批。桃平进店先跟张大夫说道,“张先生,上次从你这拿的蛇胆陈皮丸吃了没见效呀,你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好一点药?”

        “桃平兄,这蛇胆陈皮丸本来就不是根治气管炎所用之药,它只能起到缓解作用,还有啊,吃药不能喝酒,更不能喝凉水,不知令尊大人是不是遵照医嘱了呢?如果连起码的医嘱都不遵,这吃药自然就没用。”张果夫答道。这张果夫说话气质颇有江湖习气,一个四十多岁半老男人,竟对一个中学生以兄相称,生意人嘛,和气生财,难得活套。

        桃平以前就听海风说起过,这张果夫祖上世代行医,到其父亲一代名气逐渐大了起来,这一代比他父亲还吃香,想到这儿,桃平不好怀疑张大夫医术不高明了。此时,反倒对自己父亲产生了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我爱,有恨,有同情,也有不舍。

        “嗨嗨嗨,老张啊,你这还有没有其他可以治气管炎的药,要不换个药试试呢?桃平,你看呢?说不准换一副就起作用了。”海风就站在桃平身后好一阵子了,桃平只顾着想事居然没发现。

        “黄公子,是这样,我这呢,还有一种丸剂,香砂君子丸,这种药最好是熬汤,制成汤剂,不过桃平兄路途遥远,我可以把他做成丸剂,这样他带着回去就方便多了,你们看这样如何呢?”张果夫如是说。

        桃平见状连连称谢。

        黄海风就一个“好”字把张大夫打发了。而后,他们商议留桃平在药铺后院看着制药,海风则带着宋时雨鉴赏一番这小镇风情,毕竟她来这儿还是头一遭。相约两小时后在药铺见面。

        这张果夫还真有两把刷子,不出两小时功夫就把药丸制好了。是日正遇赶集,张果夫世传药铺没有按时打烊,晚上出来的基本都是本街的住民,时不时还能见到几个三中的学生。

        张大夫满意地拿着自己的杰作对着桃平说道,“桃平兄,您的君子丸已经制好了,五分钟以后您即可带走,回家千万记得叮嘱令尊大人,吃药不喝酒,喝酒不吃哟,酒肉穿肠过,良药见鬼神,饭可以断顿,药不可断顿。这副药用药疗程可到一月,每日早饭后,晚饭前各一顿。好了,就这些,价钱是十五元两角。”

        桃平自知钱不够,心虚地一言不发,额头直冒冷汗,把兜里的纸币还有硬币一股脑地都掏了出来。

        张银强收到钱后点了三遍,是同一个数,“伯伯,药价十五元二角,先生付了十元零六角,差了四元六角。”

        桃平还在身上四处的兜里摸呀摸,一把摸出来一张粮票,这时候他真希望神灵能给他解个围,要么就给他一个地洞,让他钻进去。

        “张大夫,这四元六角我给你补上。”

        好巧不巧,冤家路窄。你道是谁,恰恰是王银生。他来做甚?

        桃平自知两家关系不好,不愿接受“施舍”,便道,“不用,不用,真不用。”

        王银生举重若轻,觉得仇恨是上一代人的,不该传递给这一代。于是说,“桃平,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个墙角,“桃平,”王银生先开了口,“我们都是读书人,老一辈记仇,我们不应该不来往,我娘和你娘有一点隔阂,都是女人间的小问题,不是啥子大仇恨,我们两个都在外,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的,不该见外,应该相互帮助才是啊,我们的下一代人也要友好往来才行啊。你给你爹买药差这几块钱的,我先帮你垫上,你啥时候有了还我就行。我不怕你不还我,人活一辈子的,不是一天两天,更何况,我们两家都住在一个村儿,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再说了,虽然我们往来比较少,对你的人品,我还是有了解的,这个钱你就放心用吧,心里不要有什么包袱。”

        听到这一番话,桃平倒觉得王银生不像他娘那般尖酸刻薄,还算是个明白人,有点读书人的样子,跟他对比一下,反倒是自己有点寒碜了,有点小肚鸡肠了。反转一想就明白了,毕竟自己爹还要等药治病,当硬汉不在此时,大丈夫能屈能伸。桃平突然觉得人生有另一番景象。

        “银生兄,多谢你高抬贵手。”,桃平爽快地接受了王银生的帮助,顿时也不再觉得那只是施舍了。

        等他们说完话的功夫,黄海风和宋时雨已经到了药铺等候。

        张果夫生意人自有其生意经,客官没有钱,客官的朋友有,他们早已将桃平药钱不足的事情告诉了海风和宋时雨。宋时雨生性爽朗,纵然一女儿之身,平日里做事却鲜见扭捏之态,其家境殷实,在朋友面前出手一般比较地大方。那不足的四元六角她定要代补,只是听说钱已有其他朋友补足方才作罢。

        四人会面,天色已晚。互相介绍后,桃平拿了药对三人一番浓情感谢。后,海风陪同宋时雨去时雨大姨家借宿,桃平和王银生一起回了学生宿舍。

        路上,海风不由得给宋时雨讲起了桃平的生活和家事,时雨一番感慨加上一番同情,不经意间,二人已到大姨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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