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魁一夜万人拍
“听说了吗？醉花楼今夜要登船的是双木！”
“真的假的？她不是昨个才登船献过曲吗？”
“登过又怎的？处子梳辫，接客后梳髻，你没发现？双木仍是梳辫，处子身还没被破呢……”
“啊？她不是被那位……买走过几回吗？怎会……”
“美人在侧共度一宿，更何况那美人是双木，奇了，难不成……是那位不行？”
“若真是如此，那位也实在太惨……不但脑子有问题，连那处也不行……”
“大概不是那处不行，而是他不懂得如何与美人共度一宿，毕竟……是个傻子。”
“说来可惜，原本好一个少年英才，怎的突然就——”
“嘘！不可再说，那位可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
“不过那位并非夜夜都来醉花楼，既然昨夜才来过，今夜多半不会来了。不知今日，哪位公子有幸了……”
夜幕降临，无星有月，天上的寂静与地上的喧嚷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时醉花楼灯火通明，门庭若市，达官贵人早早便在楼内定好包间，坐在廊台便能看到花河，而更多的客人直接挤在了河畔两侧。
人人都知双木初来醉花楼那年便一举夺得花魁之位，凭借一曲《梨花春带雨》名震燕都，而双木身姿更是倾国倾城，恍若神女下凡，即便目有瑕疵，也丝毫妨碍不了她的仙姿佚貌。
今夜——即刻，便能见到了。
咚，咚、咚。
三响过后，骚动中的醉花楼瞬间噤声，因为人人都知钟铃声响，花魁登船！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只见一艘孤船从河东驶出，木船慢慢驶近，双木在船内正坐，膝上放着一床七弦琴，玉肩两侧垂下两缕乌发随着夜风微微摆动，她一袭红衣，静坐船中的模样像是待嫁的新娘。
她眼前蒙着的那一条半指宽的红色绸带，这便是双木目中的瑕疵了——双木乃是盲女。美人在骨不在皮，这点瑕疵在世人眼中也掩不过双木动人心扉的琴声和风姿绰约的体态，更何况美人目盲，更能惹人怜爱，引人遐思。
她冲各位恩客微微一笑，双手按在琴弦上，提腕按弦，便有仙乐奏出——正是那曲《梨花春带雨》，她的成名作。
此时水波荡漾，琴音袅袅，配上无边月色和美人，宾客如痴如醉。
不知过了多久，双木轻轻提腕，食指离开琴弦，云淡风轻地搭在腿上。琴音一断，众人才好似从方才坠入的美梦中醒来，掌声、叫好声、欢呼声，声声不绝，如雷贯耳。不计其数的纸花如雨般降了下来，或许是都已打探到今夜沈靖不来，没了那最大的竞争对手，众人的兴头便格外大。
不过片刻，纸花便铺平了船板，更有不少落入船外，掉进花河时惊起点点水声。
“楼主，你清点好了没有？！快问问柜台的小娘子，是不是小爷买得最多？！”花河西侧三楼的廊台上，有人抬高了嗓子吆喝。众人抬头看去，发现出声之人是马员外家不学无术的公子哥马翼。
“双木！今夜小爷要再听一遍《梨花春带雨》！这第二遍，小爷要你只弹给我一人听！”马翼扒着木栏，色眯眯道。
有人起哄，有人唏嘘，不过人人都知道，若这马公子买走了双木这一夜，那他要双木做的，可绝非只是抚琴这事了。
花河两畔人声鼎沸，坐在小船中的双木却依旧沉静若水，她的嘴角仍带着那抹惊艳四座的浅笑，这幅坦然自若的模样，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这一夜将会许给谁。
马翼见双木不答话，笑得愈发张狂，“双木，你别等了，今夜你的那位熟客可没来听曲，你是我的了！”
将这一名号抖出来后，众人心下皆是一惊，马家虽然富裕，但再盛气凌人，也不该压到沈靖头上去。这般挑衅的话一出口，方才起哄的人也齐齐闭了嘴，生怕得罪当朝大将军。
那马翼却不以为然，他似是等不及与双木共度一宿，又出声催促，“楼主，你倒是清点好了没？”
话音未落，河畔边的人群中突然又是一阵骚动，马翼心中疑惑，低头打探，倏地瞪大双眼——只见那花河之上，又有一只小船驶了出来，这只小船空无一人却载满纸花，堆得竟有谷堆般高，远超于载双木的那船上所有纸花的数目。
马翼眼珠子一转，心道不好，立刻缩头乌龟似的几步跑回包间内，竟是连脸都不敢露了。
众人还未从这突然出现的小船所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前光影一晃，一人带着风似的，骤然从天而降，脚下轻点，落在花魁船头。
沈靖落船时的声响虽不大，也未引起小船晃动，但目不能视物的双木却似有所感，她微微侧头，看向沈靖的方向。
看着跪坐在眼前的人，沈靖忐忑许久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他开口，未能察觉自己此刻的语调有多轻柔，“花太多，怕砸沉了你，便另寻了一只船来载，没抛到你这只船里，也否作数？”
听声识人，双木嘴角的弧度微微扬高了一些，“自然作数。”美人道出了登船来的第一句话，人声比琴音更加动人。
“来。”沈靖伸出右臂。
双木略微一顿，而后缓缓抬手，她明明目不视物，眼蒙绸带，却精准地将自己的手落在了沈靖手心里。
沈靖握紧了这只白玉般的手，施力将人拉起，他另一手环着双木的腰，足尖一点，顷刻间船中便再没了人影，消失得正如沈靖来时那般神妙莫测。
众人唏嘘，时不时有人叹气，名花今夜已有主，人人羡慕的同时，又在心中安慰自己：纵使那大将军能买来花魁共度一夜又如何？一个傻子罢了，没什么好羡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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