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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

        老管家面上更是愁苦:“老爷有所不知。他们家不曾收咱们家的礼物呢,那门房说得甚是客气,却是狗眼看人低,无非是嫌弃咱们礼物太轻。少爷和他们理论不过,气得连晚饭都不曾吃呢。”

        秦业一怔,半晌才苦笑道:“这哪里是嫌弃咱们家礼物太轻,不过想撇清罢了。”他心中愁苦,却是心如明镜。当年以义忠亲王之势,不由得他不应承。如今义忠亲王一系式微,朝廷已显出几分清算的端倪,秦可卿离奇暴卒,秦家作为明面上收养她的人家自然难辞其咎,贾府竭力撇清也在情理之中。这前后种种皆是秦业无力掌控之事,既然无从选择,自然说不上后悔。只恨自身才能不足、时运不济,才如水中浮萍一般沉浮不定,任人践踏。想到这里,秦业勉强抬起头来,问道:“钟儿如今在何处?可有用功读书?”

        正在这时,又有人进来禀告说,外头来了个年轻小尼姑,赖着不肯走。

        秦业苦笑道:“想是来化缘的。随便给她几文钱,也是功德一场。”

        那家丁面上犹豫道:“那小尼姑要见少爷。说是什么水月庵的姑子,叫什么智能的,和少爷有约,这次是来投奔少爷的。”

        秦业听闻是水月庵的姑子,诸事正应景,不由得信了三分,且不唤秦钟来,先叫老管家去外头打听。半晌老管家回来,面色古怪小声在秦业耳边说了几句话,秦业已经是勃然大怒,不顾病体支离,颤巍巍爬起来,连声叫道:“竟有如此之事?叫秦钟来!叫秦钟来!”

        那老管家见状,心领神会,早一顿棍棒,将小尼姑智能儿打出门去了。这边秦业早动了真怒,浑身乱颤,把秦钟拖了出来,用家法狠狠打了一顿,一边打一边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叫你在外头不学好!叫你跟小尼姑勾搭!你如何跟宝玉相比?人家是王孙公子,你算什么!你如何敢……”正大声说着,突然眼前发黑,软软倒了下去。

        智能儿在大街小巷里发足狂奔,眼中犹带着泪花。

        水月庵的老尼姑面上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私下里却做着许多偷鸡摸狗的勾当,把庵中的女孩子都当作下人一般使唤,等到略大几岁有了姿色了就去服侍客人,干着比暗门子还龌蹉的事情。

        智能儿自幼是个聪慧的,在老尼姑眼前甚是乖巧听话,因此老尼姑肯带着她出入权贵之家。一来因秦钟模样长得好,人物又风流,二来智能儿冷眼旁观,见贾府上下自史老太君起,待秦钟就如自家孙儿一般疼爱,三来秦钟是小官宦之家,容易上手,因了这些缘由,智能儿暗暗取中了秦钟,两个眉来眼去许多时日,终于趁着秦可卿出殡的时候勾搭成奸。

        当日秦钟急着成就好事,拍着胸脯说帮智能儿逃出庵堂这个火坑,不过是小事一桩,等到秦钟回城之后,智能儿就朝思夜想,盼着秦钟禀明父母,花几两银子,赎她来家,哪怕为奴为婢,也好过在尼姑庵中受罪。岂料秦钟只是空口说大话,提上裤子就忘了人?

        “别傻了。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比她略大几岁的师姐智信儿如是劝她道,“男人正在兴头上时,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他们也敢应承。一转眼好事已遂,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先前那几年,多少人发誓说要带我回家?我如今又身在何处?你何必当真?早早认命是正经。”

        智能儿却不甘心认命。人总是盼望着会有奇迹发生,盼望着她们偏偏得上天眷顾,遇到的男人与众不同。更何况,智能儿有不甘心认命的理由。她的月信已经迟了有一个月了。想那秦家人丁单薄,若果真是孕的话……

        所以智能儿才瞅准老尼姑去达官显贵家做客的机会,偷偷溜了出来。她心中清清楚楚,若是被老尼姑发现,或是被官府捉住,必然会有许多苦楚。她是孤注一掷,并没有考虑太多后路。

        然而,智能儿毕竟年纪太小,她再也没想到,最大的障碍,不是老尼姑发现她私逃,而是秦家根本就没有迎她回家的意思!她以为她若有孕,就可以成为必胜的法宝,却不知道,秦家这个时候,有更要紧的事情要烦恼。

        棍棒打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护住肚子,向外逃窜,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同宁国府家主嫡妹贾惜春说笑时候的自在惬意?走在街上,料峭寒风扑面而来,许多事先没有考虑到的问题接迭而来:若是老尼姑知道她私逃该如何惩罚?若要不回水月庵的话,又该何处容身?何以谋生?从前她盼着她有孕,可以仗着肚子进秦家,如今美梦成空,她又开始祈祷,老天保佑她没这么倒霉,她自己尚漂泊流离,又怎敢百上加斤,再添累赘?

        冷风吹在她刚刚哭过的脸上,越发冰冷入骨。她突然没来由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扶着墙干呕起来。

        在智能儿为未来苦恼迷茫的时候,早已败落的柳家却是一片喜气洋洋。“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声,宣告着柳家后继有人,也宣告了柳依依往后更加悲苦的人生。

        “生了!生了!”

        “是个带把的,恭喜柳老爷!”

        连在灶房烧火的婆子都跑到前面去抢赏钱去了,柳依依一个人在厨下坐着,一直坐到天黑,也没人来寻她。

        她近年来少人看管,越发显得跟个疯丫头似的,常被父母打骂。但哪怕她学乖了也没用,父亲柳栓在族中很不得志,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见到野丫头,难免找个由头发泄出来。稍有不顺眼就是一顿棍棒,柳依依甚至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不过五六岁大的小女孩,被打骂惯了,渐渐把从小软糯的性子收了起来,处处做些怪样子,于是也就越发显得倔强糊涂不讨喜。

        直到厨娘想起烧晚饭的时候,才重新开了灶房的门。待到打了火石点亮了油灯,猛然间柴火堆里蹲着一个黑影,吓得一哆嗦,手中油灯差点掉到地上。

        “鬼呀!”她喊了一嗓子。

        “是我。”柳依依抬起头,面上涂着用黑灰画成的脸谱。

        “嬷嬷,我乖吗?”柳依依咧嘴一笑。飘摇的如豆灯火里,厨娘仿佛看到了一只幼兽露出森森的白牙,似乎要择人而噬,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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