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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第 298 章


相比于全省关注的乡试,岁试的关注度还是比较小的,很多考生连家长送考都不让,自己呼朋唤友就回学校考试。

        毕竟岁试这事儿得看提学官的意思,并不只是看单次考试成绩,还得考量日常的品行问题(比如像唐伯虎他们宿妓就不太行)。

        这种实在没个准数的小试,还是自己去考比较适合,亲朋好友实在要送考也等乡试再说!

        文哥儿也没让家里的叔伯兄弟送自己去县学,早早与乡中生员结伴出发。

        抵达县学考场之外,众多生员都还在等候,有人焦急,有人从容,有人木然,考前百态尽在众人眉眼之间。

        众生员瞧见文哥儿一行人到来,也是愣了一下。

        早前他们便听说今年会有个走神童路子的翰林秀才回来考试,年纪小得很,可真正瞧见人后还是觉得真是太小了。

        他们家中也有这般大的兄弟,一般能读通《三字经》和《千字文》就不错了,更多的都是无忧无虑到处撒野,哪里能和他们一起来参加岁试?

        消息灵通的人知晓文哥儿不仅出身状元之家,还拜了两个状元为师,从小就泡在状元堆里不说,还早早入了翰林院读书,算下来竟也已经在翰林院待了近五年!

        那可是许多读书人一辈子都进不去的地方啊。

        再看看他们余姚出的王谢两状元,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老师!

        这可真是没法嫉妒。

        文哥儿早就习惯众人投来的好奇目光,只要有人主动上来打招呼,他也会热络地和他们聊起天来。

        在京师不管是当朝太子还是贩夫走卒他都平常以待,回到老家更不会因为自己侥幸有个状元爹、有幸拜了几个好老师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在他的心里头,他认为自己一直是个运气特别好且平时比较努力的普通人来着。

        文哥儿很快融入到生员之中,并且听人压低声音说起他们浙江这位难缠的提学官。

        原来这位提学官名叫吴伯通,十年前就在浙江干了,中间因为归家守制走了八年,近几年才回来的。

        这人哪,从小就聪明过人、过目不忘,踏入仕途后更是一路搞学政过来的,搞文教工作专业非常对口。

        就是他当初来浙江时搞考核忒严格,不少生员都被他撵走了。

        别人考进官学也是很不容易的,哪里甘心就这么走人,于是当时的生员不服气地要去找御史要求重考。

        御史一看,学政的事跑找我干嘛,要我加班给你们监考一场吗?当即又把这些诉求发还给吴伯通。

        吴伯通瞅见这些生员自己没学好,居然去找御史告状,当即给他们出了句“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论题是“一滚出来”。

        重考吧,重考吧,看你们能考出几等来!

        这句话出自《中庸》,说的是“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本意类似于“积水成渊,蛟龙生焉”,说的是“积小以成高大”。

        按照明朝读书人通俗的说法,这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现象就叫“一滚出来”。

        所以这道题算起来也没啥毛病。

        不过吴伯通的用意就很明显了:一来是为难生员,二来是辱骂生员!

        当时被罢出的生员还苦中作乐地写了首打油诗:“三年王制选英才,督学无名告柏台。谁知又落吴公网,鱼鳖蛟龙滚出来!”

        由于吴伯通如今又回来继续抓浙江学政了,关于这位吴督学的光辉事迹再次在浙江读书人圈子里疯狂流传!

        文哥儿没想到如今的提督浙江学政的竟是这样一位督学。他眨巴一下眼,只关注到其中一点:什么?这个吴督学也从小过目不忘?!

        可恶,太过分了!!!

        凭什么他们都能过目不忘!!!

        文哥儿没和人讨论“一滚出来”的话题,反而愤愤地跟大伙控诉起这些可恶的大佬们来,跟他们细数起自己从小到大遇到过多少过目不忘群体来。

        天赋异禀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算我一个!!!

        文哥儿这么一起头,话题顿时就歪了,大家都开始细数起身边天赋异禀的家伙来,齐齐表达自己的羡慕妒忌恨。

        他们能怎么办,他们只能更努力地读书了!!!

        众人还很有些同情文哥儿:当神童也不容易啊,从小就生活在天才堆里,一不小心就会被打击到。

        别看文哥儿来考试早,人读书也早啊,人抓周那会儿就被老师送状元笔记!你要是能从一岁开始努力,说不准也能八岁来考试!

        一群人你来我往地闲聊着,即将迎接岁试的紧张感倒是少了大半。

        即使只是县学组织的考试,随时的安检工作也搞得有模有样,由地方卫所指派一位千户来当巡考官,负责在外围来回巡逻;再指派另一位千户负责把守大门,这样的重重护卫让整个考场看起来就分外肃穆。

        众生员不自觉便噤声不再窃窃交谈。

        三鼓之后,负责唱名的人按照提前送来的花名手本开始念名字。

        念到自己的名字才上前。

        一个考生有两个人负责搜检。

        这些搜检官有的来自县衙皂吏,有的来自卫所军官,且随机两人一同负责一位考生,极大程度上增加了搜检官被买通的难度。

        文哥儿听到自己的名字,跟着前面的考生一起进入搜检甬道。

        瞧见文哥儿这个混在生员之中的小孩子,由县衙暂派过来充当搜检官的皂吏笑道:“这位就是王状元家的小神童吗?”

        文哥儿乖巧点头。

        这种二对一的检查,基本是连头发丝都不会放过的。

        搜检官认真搜见过文哥儿的随身物件,见没什么可疑物品便放他入内。

        到了考场之内,那便是按照县学早前安排好的号数对号入座。

        比起乡试、会试可能拥有的单独号舍,岁试倒是和后来的殿试差不多,都是临时搭个考棚,再把桌子一摆,空地马上变考场!

        县学生员都是给廩膳,而且家中可以免两个人的徭役,所以考核十分严格,即使是浙江这样的文教兴旺之地县学也只给四十个生员名额。

        常额之外,有军民子弟愿意读书并且通过选拔的,也允许前来附读并参加考试。

        只是县学对生员的诸多优待便没有了。

        所以如果没能考上生员的话,对普通家庭而言读书成本陡然拔高。

        这也是为什么吴伯通罢出生员,居然会让生员齐齐闹到御史面前的原因。

        这不仅是读书机会,对家里还有实打实的好处!

        那可是免除两个人的徭役啊!!

        算上自费前来附学的旁听生,浙江任意一个县的岁试几乎都能有六七十人。要不是朝廷规定增广生不能多于正经生员一倍,说不准这些自费学生年年都成倍成倍地超员!

        这几十位在校生之中,一般只有七八人有资格参加乡试。

        足见浙江科举竞争的激烈程度。

        关键是这还只是在校生员们踏入科举战场的第一步,等到他们怀揣着激动的心情通过提学官选拔获得科举资格,就会发现乡试考场之中有很多往届科举回锅肉以及直接回老家考试的官员子弟等等。

        一考就中的人实在太少了,反复考来考去才是常态!

        科举路漫漫!

        文哥儿不认得吴伯通这位浙江提学官,不过他是来考试的,不是来拜山头的,倒也不在乎考官严格不严格。

        他才八岁诶,考不过也不是他的错,是老师骗他进的考场!!!

        文哥儿心安理得地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才把文房四宝都取出来摆好,就听人说“吴督学来了”。

        他很合群地起身向这位提学官行礼,试图把自己淹没在芸芸考生之中,当一个不起眼的混经验选手。

        可惜他坐下的时候还是感觉吴伯通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在估量着他这位小神童到底有几斤几两。

        唉,年纪太小还是太显眼了点!

        可能等过几年长高了再考,就可以成功混入人群吧!

        文哥儿没多在意。

        他可是曾经跟着钱福他们参加过阁试的,虽然没能拿到魁首,却也混了个中上的评价,如今又过去一两年,应付个岁试还不至于让他多紧张!

        岁试只考一天,题量也比较少,不过《四书》义、经义、论、策皆出,题型和乡试、会试一模一样。

        而且并不是只考一天就会更轻松,过得轻松的只有像余姚这样恰好在不冷不热的好天气考试的地方。

        若是换成冬天考试,光是搜检一关就能把你冻僵;换成夏天也没好到哪里去,几十上百人挤在考棚里面,热得汗流浃背也不敢扇扇子!

        要是口渴了想喝口茶吧,茶水吏就会在你卷子上盖个红印子。考官一看,有作弊嫌疑,不管文章写得多好都降一等!

        要知道提学官巡考会将学生评为一二三等,按规定只有拿到上等才允许应乡试!

        要是你的文章堪堪摸到二等的边,你因为喝了口茶水、上了个厕所或者伸了个懒腰掉到三等去了,冤枉不冤枉?

        还能怎么办,熬呗。

        冷了,热了,渴了,困了,想上厕所了,通通都得忍着!

        更可怕的是,很多人答题需要答到半夜才能写完。

        这就等于要熬将近一整天。

        好在考场还给准备了饼食,考生们还不至于挨饿。

        文哥儿这次的五经选考了《春秋》,所以五经题也是春秋题。

        一般而言,由于《春秋》体量太大、字数太多,选考《春秋》的考生是最少的。

        文哥儿把五经都学了一遍,主要是对《春秋》比较感兴趣,所以才好奇地填了《春秋》。

        他拿到题目后认真读了一遍《四书》《春秋》两道题,发现难度不大,提起笔刷刷刷地写起了自己的答卷。

        吴伯通已经五十多岁了,在浙江这种科举大省巡考着实有些疲惫。

        他坐在北边的监考台上打量着场中的考生,目光不时落到了年纪最小的文哥儿身上。

        在此之前,他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这位小神童的传闻,只不过他这些年一直在家守制以及创办书院,没怎么去过京城,自然没见过这个颇有名气的余姚小子。

        余姚是治《礼》的科举大县,很多学生慕名而来拜师学《礼》,可他刚才翻看名册,发现这位小神童居然选了最难且最少人选的《春秋》。

        也不知是不是从小声名远扬,所以对自己极为自负。

        吴伯通这些年教过的学生少说也有一两千人,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过。

        他最喜欢的还是踏踏实实下功夫钻研学问的小辈,对于这种狂妄自大的后生他是最看不惯的。

        不过比起那些拿着一份荐书就直接参加回乡科举、连提学官这一关都懒得过的官宦子弟,这小神童倒是还肯老老实实地来考试。

        也不知这小子到底有几分真才实学……

        吴伯通又多看了文哥儿一眼,端起旁边的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要是这小子题答得不好,便是谢迁、李东阳两个阁老的面子他也不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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