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救他
乌兰睁开了眼睛，眼前所见，不知不觉间，已经是一片黄沙遍地，而那黄沙之间，灿烂的日光之下，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在那其中轻轻晃动。
那身影不曾动，但是那若隐若现的光影，却是被风拂动，仿佛只要风再激烈一些，那淡薄的身影就要彻底被吹散了去。
“端木颜？”
乌兰轻声道，没有像是那些其他修士一般称呼一声魔胎，而是称呼对方在修真界的名字。
魔胎魔胎，实则也不过是人变成的罢了。
那光影已经看不清楚样子了，只能够隐约看清楚身形，可是只是一眼，莫名的感觉，乌兰知晓，这就是他寻觅的魔胎，寻觅的端木颜。
渺渺的身影似乎是因着乌兰的一声称呼，而有些反应，晃动了下。
‘他’转过了身子，望向了乌兰。
乌兰手中的长剑，入了鞘，心底本来便不多的杀机，消散的一干二净，面对这么一个只要随着时间流逝自然而然便会消散的魔胎，没有什么杀之的意义。
对方本身，估计也不想活了吧。
乌兰见识过凡人界中和端木颜一战的人带回来的记忆晶石，里面端木颜所展示出来的实力，除了他自己不想要活之外，乌兰想不通还有什么人能够将他弄成这个样子。
一个甚至能够凌驾于一方天道之上的存在，除非是自己想，否则的话，便是来再多的人，不经历一番浩劫血战，根本便无法将他弄成这个样子。
也是因为那块记忆晶石中的画面，修真界的人才知晓端木颜的厉害，哪里又只是像是一些所谓消息灵通的人得来的那么一点儿厉害，那根本就是连那个所谓上界仙人也自叹不如的存在。
若不是如此，修真界每次讨伐魔修业不见得像是这次一般，拖拖拉拉，一直掰扯了三四个月，除了一方隔绝的大阵，根本就再没有做出其他的什么有用的事情了。
“我见过端木麒。”
乌兰觉得心底那莫名的感觉，让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想要说一下，某个以为只是欣赏的少年。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一个天生的剑修——”
变幻不定的光影晃动的更加厉害。
“那时候我是带着其他宗门的弟子去做一个任务的，天衍殿算出魔胎将现，有人在云州穆城感应到了魔气，因此上，我才亲自去了一趟穆城。”
乌兰的话语没有什么必然的顺序，只是像是闲话家常一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自小天赋出众，几岁的时候，便被我师傅直接收为入室弟子，师傅说我是天生的剑修，所有的师弟师侄也都崇拜我，说我是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剑修。”
“说实话，虽然我没有明说，是真的骄傲的。”
“只是时日长了，总会觉得缺些什么，我想那应该是寂寞吧。”
同峰的长辈满是期待，同峰的师弟师侄全是崇敬向往，其他峰的峰主师伯师叔长老们，看似对他赞赏有加，实则人人都是恶意的期待着他的陨落，而那些不同峰的所谓师弟师门师侄，也是如此想法。
乌兰能够做的，便是更加用心的修炼剑道，那个时候，他就清晰明了，不管是同峰的还是不同峰的，他们看得到的，全是他的剑道天赋，若是有一****从那些人捧着的神坛上掉落，等待他的，必然是凄惨的下场。
不论是对谁，其实他从来无法做到交心。
“直到我看到了端木麒，我看的出来，他是一个天生的剑修。”
看到端木麒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乌兰想着，也许对方能够成为一个不同于天剑门其他人的存在，自己若是能够将他亲自引入天剑门，也许，他也能够有一个真正的师弟了呢？
一个可以安心切磋，共同修习剑道的人。
幻影越发的淡薄了，因为这一阵子情绪的起伏。
“我其实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我觉得，他会是我的对手，我很期待和他共同修习剑道。”
乌兰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望着这满目的荒凉，莫名的，一股子晦涩绝望的情绪，在他的心间浮现，不止是一开始隐隐约约的痛苦，仿佛失去什么的感觉了，这一次，是痛的要窒息一般的难受。
“你——是——谁？”
含糊不清的声音，在黄沙间飘荡，轻轻渺渺的，似乎一个不留神，便会忽略了去。
“我是谁？”
乌兰似笑非笑的重复着，下一刻，他的指尖，点在了那幻影之上，点在了对方的心脏位置：“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也忘记了。”
幻影没有躲避男人的指尖，没有躲避指向心脏的劲力。
他现在的状态，难得好奇一个答案。
难得想要知晓一个问题。
只是因为，对方口中，出现端木麒这个名字。
他恍惚知晓，这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名字，这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忘记了那个人，他想要忘记那个人，可是又不想要忘记那个人。
他在这里停留了太多的时候，停留的让他的神智意识，越发的模糊了。
“若是那些一直在扯皮的修真界人士知晓他们害怕的魔胎现在是这个状态，恐怕一窝蜂的冲过来了吧。”
乌兰扯了扯唇：“我不喜欢你。”
下一刻，噗嗤一声，指尖宛若真的探入皮肉的声音响起，明明只是探入幻影，却像是真的入了血肉之躯一般，一直环绕着整片黄沙之地的气机，霎时间，断裂。
幻影垂首，望着自己心口的空洞，自心口开始蔓延的裂纹，还有那根指剑，似乎是唇角的位置，勾起了一抹笑：“......多谢。”
到最后，他反而感激这个结束了自己生命的人，这样的自己已经不想再停留的生命。
幻影碎裂的一瞬间，天空彻底暗了下去，灿烂的阳光彻底被一片黑幕所掩盖，乌兰的容颜在暗影中若隐若现。
女人的身影转瞬出现在乌兰的身前，她伸手握住了碎裂的幻影，幻影化为了点点碎光，自指尖散落。
“颜颜。”
一声悲呼，方舞雨蓦然望向还站在原地的乌兰：“你杀了他！”
她的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机，恶狠狠的杀意：“你怎么能！”
你怎么敢！
乌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望着对方，脑海中其中一个片段中对方的样子对上，他刚刚还痛的窒息的心，蓦然间便多了那么一点儿缓冲的余地，恍惚间，似乎在很久远的未来，他也曾经面对着相似的一幕。
乌兰面对着方舞雨满满的杀意，他还是没有后退一步，反而是开口询问：“你要杀我吗？”
他甚至笑出了声，乌兰是冰冷的，也是凉薄的，他看似对许多师弟师妹都算是关心，看似比较坚守原则正义，实则在他的内心深处，无论是谁，是死是活，从来不能够真正在他的心间留下一丁点儿的分量，他以为自己其实是在意的，可是在看到端木颜的一刻，在望见方舞雨的一刻，乌兰才知晓，以前自己所谓的情绪，其实有多么单薄。
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原来才是真实，现在的自己，原来才是自己。
那一瞬间，他清楚的感觉到，他等待已久的人，出现了。
他好像知晓了，自己是谁。
“我是——”
是谁已经无法说清，因为一柄神念幻化的长剑，穿心而过，心脏被劲力一击搅碎，乌兰垂头望着，有些遗憾的笑了笑，这一世，好像还是失败了。
只是，即便是失败了，他也没有觉得痛苦，反而觉得开心，因为，仿佛间，他捉住了自己心间那莫名的念头，他捉住了自己一直想要寻觅却遗忘的一段记忆。
他好像有些明白方才被他杀死的幻影，为什么会笑。
我们，还会相见，这不是结束，只是另外一段开始。
“你杀了他，我不会放过你的。”
方舞雨冷冷的说着，双眸之间夜一般的深沉，比天空之上渐渐往下压下的黑幕还要沉暗。
那一刻，方舞雨心底除了杀机，除了浓重的要将她整个人淹没的悲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不知道自己一剑杀死的是谁，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自己是谁。
方舞雨望着乌兰，望着男人唇角最后勾起的一抹笑，手中的剑，消散成了光点。
乌兰的尸体轰然倒地，方舞雨跪在了地上，捧着沙土，沙土之上怎么能够找到颜颜的碎片呢。
“叽叽叽叽”
清脆的动物叫声在身边响起，一只黑乎乎的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方舞雨的身边。
方舞雨怔怔的望着那一捧泥土，不言不语不动，像是一个空空的壳子一般。
她的脑海中不断的回想着方才光点碎裂的一幕，那样的绝望，那是失去的感觉。
天地之间仿佛都感染到了她的情绪一般，更深沉的暗色降临，蔓延，只是眨眼间，视线所及的地方，已经尽数成了黑暗。
黑暗的将方舞雨的身影，都仿佛要全然遮蔽住了。
“啾啾啾啾——”
黑色的团子看了一眼那铺天盖地的黑暗，黑豆般的小眼睛中出现了明显害怕担心的情绪，它伸出小小的爪子，勾住方舞雨的衣摆，本来应该是幻影，不着力的，却像是实物一般，被小爪子明显勾勒住了。
方舞雨恍若未觉，她身上本来素色的衣裙，在慢慢的染黑，不是黑暗映照的黑，而是本质的在变黑，有种邪恶黑暗的气息，以着方舞雨周围为圆心，乍然出现盘旋，向着周围扩散，与那接天接地的暗相互辉映连接。
黑色的团子啾的一声惨叫，被乍然升起的黑色气体冲出，小小的身子一下子栽到了沙坑中，艰难的从沙坑里爬出来，黑团子的眼睛中清晰的映入了方舞雨越发快速的变化，还有方舞雨身边那具乌兰的尸身，也在变化，在渐渐的晶石化，那不是一个人死去会出现的现象。
没有时间了，不能够再耽误下去了，要快，要快些。
长鸣一声，黑团子两只后爪在沙坑上狠狠一蹬，两个深深的哇出现，像是一只皮球一般，黑团子向着方舞雨扑去，在黑色的力量要将它再次扑出去之前，啾的一声轻吟，黑团子前爪舞出了一道青色的力量，淡薄的带着极致真意的混沌之力。
“噗”的一声，力量与力量相互撞击，质量与数量相互交融，一时间势均力敌，力量与力量交汇的结果是一道小小的门户融出。
黑豆眼睛一亮，趁势从那小小的门户中飞了进去，飞到了方舞雨的身前。
“叽叽叽叽。”
黑团子捧起地上一团土，对着愣愣的方舞雨比划着，一时间躺在地上，一时间往胸口拍青色的力量，一时间又站起来，手舞足蹈，四只爪子忙活的不得了。
只要有混沌之力，一切都还有机会，一切都能够挽回，它讨厌那个家伙，但是，若是那个家伙消失的代价是让方舞雨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它便一定会想办法救那个家伙。
黑色的绿豆眼中是祈求对方相信的光，与黑暗遮蔽的天空相对，九天之上，隔着无数个维度，锁链锁着的巨兽那一瞬间，眼神与丑蛋的眼神如出一徹。
方舞雨满满的，空洞的视线中，出现了点点的光，映入了黑团子的小小的身形。
“救他......”
她慢慢的，有些艰难的说出了这两个字，似乎是祈求，又似乎是绝望，更也许是无意识的喃喃。
“啾啾啾啾。”
黑团子拍打着自己毛绒绒的分不清头尾的小胸脯，砰砰响动，不断的在原地跳着。
放心吧，放心吧，我一定能够救他的，没有我做不成的事情，你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融合下去了。
它的眼中全是担心忧虑。
“什么时候，颜颜这么重要了......”
方舞雨喃喃着，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溅而出，落在泥沙之间时，那鲜血迅速的转变为青色，那是混沌之力最精纯的一部分，那是生机之力，霎那间，黄沙之间有绿色的草木发芽抽条，有潺潺的流水溢出，天空间的黑幕，即将彻底压下来的黑幕，慢慢的升空，变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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