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这消息犹如惊天炸雷，熙宁错愕的微微张了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质疑。
“怎么可能？她与我自小就认识啊，她的身世我怎么可能不清楚？她明明就是李夫人的幼、女啊！太子妃的嫡亲妹妹，这绝不可能有假！”
林孤没着急反驳，只推了盏燕窝羹到她面前，“别慌，听我慢慢说。”
熙宁哪里还有心思喝羹，言之凿凿道：“李曼身世绝不可能有假，你最好拿出证据，否则我定要重罚你！”
但现实是，林孤嘴唇轻启，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这是李府的秘密，也是娘娘和李左相的秘密。若阿姝想要证据，大可去问娘娘或者李曼。”
熙宁一怔，这两人她都没办法去问，既是秘密，母后定然不会轻易松口；而李曼，若是愿意说，早便同她讲了，也不至于到今日从林孤口中得知。
这两条道都行不通啊！熙宁眉头蹙起，犹自怀疑他话中真假，最后干巴巴的问了句，“我凭什么信你？”
“事实如此，你不信也无妨，只不过凡事都有动机。”林孤直言道：“你且听我说完，再去想这话是真是假。”
熙宁歪头表示疑惑，最终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抬手示意他继续。
林孤沉吟片刻，继续道：“靖难时内乱频生，外有狼群环伺。娘娘于风雨飘摇之际诞下你，自然是极珍爱你，想要为你筹谋久一些。”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熙宁稍稍联想了些方才两人所说“更好的安排”便明白了李曼在她身边是为着什么了。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李曼当是母后替她寻的替身，替她去做一些父皇母后舍不得让她去做的事，而代价则是保李左相仕途无忧？
一刹那太多思绪涌入脑海中，熙宁看似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实则早已心慌意乱，丝毫没听出他那句话里某些刻意的隐瞒。
半晌熙宁迟疑发问：“不对，李尘光有许多子女，为何偏偏是李曼？”
“其一李曼年龄与你相仿，选她最为合适；其二李曼是李尘光的庶女，因为娘娘的提携才成为众人口中知道的李左相的嫡幼、女，对娘娘来说，这样的身份更好掌控些。”
一个便于拿捏的身份，生死富贵皆在曹皇后一念之间。外人眼见她光鲜，可实则如何艰辛求存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若是她两人能维系好友关系相知相伴到老，或许也能成为彼此的倚仗。
再联想到梦中场景，若那时，她以大齐大长公主的身份奋起反击，是否就能阻挡住武柏舟称帝的脚步？
又或者她说服李曼，共同联手扶持幼帝稳固大齐江山，然后放她二人双宿双飞，是否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然而这一切都远没有答案。
梦已远，现实就在眼前，李曼已经做出了属于她的选择，于武柏舟之事上也及时止损，这一页翻过去了。
“那真正的”
“死了。”
熙宁一愣，目光茫然地望向林孤，半晌才悲悯叹出声道：“可惜了。”
林孤嗯了声便再没接话，他早已看惯生死，于他眼中，这不过是应了那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俗语罢了。
那孩子没福气，所以承不住泼天富贵，怨不得人。
一句话在心里匆匆晃过，他只浅笑着继续说道：“一个李曼换李尘光平步青云，于李左相来说，这笔买卖不亏。而娘娘借李曼顺势又拉拢住与李尘光的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熙宁沉默的听着，眼神中却是流露出一丝对李曼的心疼来，对李曼的身世也有了几分相信。
身为公主的伴，不能抢不能争只能默默的接受她给的恩赏，无论好的坏的，李曼都要笑吟吟的接下。
胸口不知不觉积蓄了许多烦闷的情绪，熙宁嘴唇紧抿着，强迫自己继续听林孤的说辞。
“好在这些年，大齐繁华昌盛，边境偶有摩擦，也远用不到效仿汉唐和亲，娘娘的顾虑便少许多。”
“若太子妃能平安产子，李曼才算是真的自由。别忘了欧阳长林是太子的人，到时有你、太子、太子妃说好话，李曼婚事自然稳妥。”
“嫁给欧阳长林总归比她再为武柏舟糊涂的好。”
“可是曼姐姐若是不愿意呢？”
理智上，熙宁知道欧阳长林或许是一个不错的良配；可是感性上，她还是希望李曼可以选一个她心仪的夫君。
林孤冷哼一声，泼了盆冷水，“那就等圣上为她指婚，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们了。”
熙宁一愣，旋即难过的垂下头来，这事终究是由不得他们这些小辈做主的。
话一出口，林孤心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冷漠，便缓了几分道：“你也无需担忧，李曼是个聪明人。”
两人之间一旦有了间隙，想要弥补还是得花费不少功夫呢，熙宁不由叹息出声，“你说曼姐姐会怨我，再也不理我吗？”
林孤沉吟片刻，本想说人与人之间若有利益牵扯，即便日后不能交心，寻常交往亦是无妨。
话到嘴边，却是婉转道：“公主多虑了。”
尽管从最初，她都没想过会失去这个朋友，可如今却不得不面对两人间可能会到来的疏离。
熙宁无奈的闭上眼睛，片刻恍惚后，心口猝然升起几丝忧郁来。亲手打碎两人之间关系的是自己，如今又想着重归旧好的人也是她自己。
她好似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想罢，她终究苦笑一声，“希望吧。”
林孤也不再劝她，留熙宁一个人愣怔出神。
好在她很快便从愁绪中抽出神来，细细思索着林孤方才抽丝剥茧所言的一番话。
这番话全然打破了她原本自顾自东一块西一块的猜测。何止是打破，熙宁感到说不出的醍醐灌顶。
太子妃产子而亡，李曼不得不入东宫成为新太子妃替亡故长姐抚育皇长孙，太子因太子妃亡故抑郁成疾撒手人寰。
皇长孙继承皇位，李曼为太后又不甘心为太后，联手情郎武柏舟篡位，幼帝被杀，姜氏全族被诛，而后便是李曼自尽，武柏舟孤家寡人。
霎那间所有线索都串联到一处，林孤的说法更是为她的猜测提供了更为可靠合理的论证。
然而当探明真相后，迎接她的并非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而是一股别样的恐惧。
事事如列好的骨牌，倒一块便是许多块颓然倒下直至全部覆灭。那如今这条线上最重要的一块还是太子妃。
“太子妃如今一切安好。”熙宁低声嘀嘀咕咕，心下却是紧张极了，她到底是对梦里的故事怀着一丝敬畏之心。
她呆滞片刻，目光陡然发亮，望向林孤认真道：“太子妃一定会平安的。”
林孤一愣，没想到熙宁只在众多话中捕捉到了这么一句，心里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嗯了声，不偏不倚道：“太子妃平安，对李曼是好事。”
熙宁认真的又重复一遍，语气非常坚定，“太子妃一定会平安！”
太子妃平安，那姜含章也会平平安安，小皇侄健康长大，一家人和和美美。
那整条线索上涉及到的所有人都能诸事顺遂，唯一有点遗憾的或许就是不确定李曼是否是真的想通，亦或者心有不甘？
“那你说曼娘是真的想开了吗？”熙宁求助似的问他，“是真的想明白了吗？”
“她很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林孤想了下，又解释一句，“人最怕不知道要什么，若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大概率是不会再犯糊涂。”
闻言，熙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觉林孤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不疑有它。
心口压着的乌云倏地散开，拨云见日后，熙宁感到心胸都一下子开阔起来，大脑跳跃着想起许多愉快的事来。
她咬了口点心，心情大好，赞美林孤的话也是毫不吝啬，“想不到林侍卫脑瓜子这么灵呀！能文能武，果然是父皇选的人，厉害。”
阿姝总是能轻易的讨人欢心，林孤想着却没开口，心里愉悦极了，享受极了她的赞美与崇拜，神色还是如常道：“不过是随意猜测罢了。”
熙宁心想：我有梦境在手才勉强猜测一二，你这是没有梦呀，仅仅依靠着李曼身世就能顺出这许多事，实在是比我强太多。
她轻笑着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悠下，调侃道：“如此谦虚也是你义父教的吗？”
林孤嗤笑出声，无奈的摇头催促道：“快些吃饭，吃罢了好回宫，天色不早了。”
熙宁侧头望了眼天边弯月，这才意识到两人不知不觉间竟然说了这么久的话，忙不迭又有些意犹未尽道：“哎，和你闲聊竟忘了时间。”
言罢也不着急走，兀自又捏了块点心小口咀嚼着，心里却是兀自盘算着这几日得勤着往东宫打探些消息，得确保那处的确万无一失才好。
两人又对坐着闲聊了几句才起身离去，然而还没走几步，林孤突然顿住脚步停下来。
熙宁没提防差点撞上他，诧异的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下一刻便已经被他圈入怀中。
林孤微微躬起身子，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长出一口气，极轻极柔的开口道：“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会一直护着你。”
类似的话，已经听林孤说过许多遍，她从来没怀疑过他的忠诚。也许是今日不同寻常，所以熙宁觉得这话分外好听。
侧脸轻轻的蹭了蹭他的胸口，抬手拽着他腰间的衣料，轻笑道：“我知道呀，你会护着我。”
话音落下，久久没有听见他再开口，却明显感到林孤身子一僵，熙宁心里暗自琢磨着他又是怎么了。
却听他开口问道：“阿姝，刚才是不是太快了点？”
“嗯？唔”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啊，再来不及有更多想法，熙宁整个人已经先一步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羞赧的闭上眼睛，学着他的样子缱绻温柔地回应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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