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小的本金
果农老刘瞪了刘大姑子一眼，摇了摇头。
“还能种白菜、青瓜，更卖不了几个铜板，你别一心想靠种地赚钱，你家的田没个两年是养不回来的，谁让你们以前不听我的劝，如今为时已晚。”
刘大姑子十分悲伤。
姜棠毕竟不擅种地理论，不知如何去安慰，平常喜欢叨叨唠唠的刘二媳妇合了嘴瓣。
“两年休地期意味着夏秋税粮要折算成银钱上交官府，家里开销也没着落，刘家看着不缺吃穿，偶尔救济个几次还行，数年累月恐怕就真做不成个亲戚了。”刘二媳妇暗叹。
“这地就和人相似，病了得赶紧整治，拖下去败坏了身子会毁的，阿珠啊，听堂伯一声劝，明春就种大豆，届时让你家陶秀才找家私塾当坐馆先生，一年能有十来两银子养家糊口。”
刘大姑子摇头。
“他是个死板不知变通的人，让东家给辞退了，消沉到如今，我权当做他死了罢。”
果农老刘不再劝说，数了人头，砍十根甜水甘蔗削成小段用藤蔓捆成小捆给他们提着，季文晴付了四十文钱后带着众人和老农辞别。
“咱们先不急回家，去养猪老爷的庄园看个事儿。”
刘二媳妇心里狐疑，小碎步紧跟着大嫂的步伐，再三问：“生猪价又涨了？”
“没涨，不关猪肉什么事。”
走了一半路，发觉过于安静，季文晴回头望见刘大姑子在默默掉泪，她长叹一口气，返回去安慰大姑子。
刘二媳妇也难受，“平常她在二老面前装疯卖傻不就为了几钱银子，可一家三口整年的吃喝好歹要十六两，她哪里要得出口。”
想着自家若是分家，境况也没好到哪里去，看着刘大姑子就好像看到了以后的自己，不禁兔死狐悲，跟着流了几滴泪。
气氛低迷，姜棠心里同样不好受。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在我看来，最为困窘的莫过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季文煜悄悄说道：“明年四月我努力考试，有廪银可领。”
姜棠扯出一丝笑意来，心里却叹：“呆子哥，你的廪银最多二十两，只能供应一家四口的吃喝，流年遇到头疼脑热就该捉衿见肘分外难堪了。”
对方的心意是好的，姜棠不会泼他冷水，尽量振作，只把希望寄托在族长和药肆行馆长的谈判。
“季族长答应捎带一包口碱回村，意在观察我包子手艺，若是能过了他那一关，以后选包子铺地址有他出面要省不少事。”
几人心思各异。
走走停停，于养猪老爷的庄子角门前，刘大姑子终于拭干了眼泪，稍微振作，看守仆人见是村民，以为是来寻刘大郎，无需通报自带他们进大院到竹林亭会面。
“我家老爷在呢，你们手上的甘蔗先放廊下，我请人看着不会丢。”
季文晴得知养猪老爷真是在现场，顿时乐了，摆手：“甘蔗就带过去，请老爷吃。”
仆人心道我家老爷还缺一口甘蔗吃么，传出去岂不是惹人发笑。
却没料到，他家老爷第一眼见到甘蔗，双眼发光，胖胖下巴抖了抖，招呼人进竹亭。
“刘大家的来的正是时候，老林刨了一张榨床，手里甘蔗拿来试一试效果，能用，老夫就买下方子。”
季文晴面上大喜，招呼季文煜和姜棠跟在身后，给姜棠悄悄说：“你姐夫听说这位老爷在寻找榨甘蔗汁的工具，就来庄园探探消息。”
夫妻商量着不知老爷意下如何，不好给弟妹空欢喜，便先由刘大郎来探路。
谈判看着像是成了。
姜棠反应过来，很是感激季文晴一家的帮助，想着一定不能辜负对方的好心，暗暗打气：“等包子作坊成了，请晴姐一家免费吃包子。”
她思绪尚停留在包子铺，在场妇人全围过看老林手中的榨床。
“凳子”一个巴掌宽三个手掌长，左上边沿安了一个小拱门，横杠连接拱门，如压水井般去压榨中间的甘蔗节，糖水顺着沟槽经过拱门流入底下接着的瓷碗。
老林亲自压榨两节甘蔗，约摸得到十两甘蔗汁。
“刘老农家的甘蔗果然不负盛名，一节竟能榨出一碗果汁！”胖老爷笑呵呵绕着榨床转悠，目露精光，“好，极好。”
长工老林笑：“老爷，是这榨床工具好，十分省力气，您得了一个宝。”
地主老爷喝果汁无需自己动手，因而只看不上手，老林的话深得他心意，笑得只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
“省城陆通判家里珍藏一架不让人见的榨汁机，想必没有我这款好用，老林你做的这个太过粗糙，咱们得换上好的红木，雕上富贵花纹，上大红漆，立冬那天我宴请贵客，定要让他们大吃一惊。”
众人算了日子，立冬可不就在十天后，姜棠担忧红漆有毒性，提醒沟槽最好不要上漆。
“你是何人？”
胖老爷依依不舍离了榨床，惊觉人群中有一个美人，赶紧打听对方身份。
季文煜上前挡住了地主老爷的目光，温温介绍是自家娘子。
胖老爷一脸的失望。
“哦哦，是季家文昌星来了，失敬失敬，诶——什么！我听说季秀才娶的是姜氏女，她竟是姜二安的闺女？”
得知真相的养猪老爷，犹遭雷击，久久回不过神。
胖老爷眼神转为清明，姜二安在本地名声实在太臭，哪里有岳父联合外人害自家人的道理，江城凡是脑袋没问题的商人都要避开此人。
“我听刘大郎说此榨汁机图纸是出自你之手，季秀才可否借一步说话？”
季文煜颔首，随胖老爷到客厅谈方子价钱，跟着的还有刘大郎。
季文晴拉住姜棠，私下解释：“文煜是秀才身份，由他出面来谈价钱才能镇住养猪老爷，况且现场人多口杂，卖方子的钱不能露白。”
“晓得了，谢谢阿姐。我画这图纸本意也是想让钥儿喝上香甜的甘蔗汁，并未想过有此机遇，全靠阿姐帮把手。”
“谢什么谢，不要客气了，是你们运气极好，前些年这位养猪老爷去了省城参加官家子弟的宴会，宴上端出甘蔗汁，老爷就打听用什么工具榨汁，谁知没人愿意告知他，老爷心里不痛快，回江城四处打听，也就今儿见到你的图纸才解了他多年的疑惑。”
姜棠也就明白了，榨汁机之所以没传开，是只在官宦家族里流传，在古代有很多技术只掌握在贵族、官宦家族手中，也就遇到变故才会飞入寻常百姓家。
她傻笑：“我倒是误打误撞了。”
此刻，在庄园客厅，胖老爷正在跟季秀才诉苦，讲述当年去省城参加陆通判孙子满月酒，却遭到了官家子弟的歧视。
“他们就看不起我是个养猪的商人，偏生又喜欢来我面前炫耀，我那个气不顺啊，好没面子，可谁叫我只是一个商人呢，还是当官的好，威风有面子，季秀才可得好好努力，当个人上人。”
季文煜尴尬一笑，实不知如何去回应。
胖老爷也只是找个听众罢了，控诉结束又很快板起商人的嘴脸，对刘大郎讨价还价，他愿意出十两银子买下榨汁机的图纸。
之所以不对着季文煜谈价，于他们商人心中，季秀才是读书之人，与之谈钱就俗气了，他会另外准备一份文房墨宝送季秀才当做谢礼。
刘大郎心中存了一份心事，再三寻思过后，问老爷：“东家立冬要办酒席，请好友来参观甘蔗榨汁机，可知他们看过后回去也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榨汁机，东家不介意？”
养猪老爷笑呵呵，面上露出一丝痛快，大笑。
“我就是故意安排的宴席，要传到陆通判耳里才好，当年他如何遮掩榨汁机，今日我偏要公开出去，最好是令他家里的榨汁机成为一文不值的珍藏！”
刘大郎听完便明白，东家老爷花十两买一个惬意，意在报复当年所受到的难堪，至于以后是否会传入市井中去，他完全不在意。
想通之后，刘大郎问季文煜是什么想法，季文煜心里没想法，只想让姜棠得知这个好消息。
他出门寻姜棠，传达了胖老爷的言语，姜棠柔柔笑道：“十两就十两，这算是飞来的意外之财，咱不去计较多少。
我高兴的是开包子铺的本金有了，立冬过后，这位老爷出了风头，咱们也能用榨汁机请客呢。”
季文煜默默点头。
姜棠：“听说酒醋不分家，等会儿你能不能帮我问问老爷，有那酿坏的酒或醋酸，咱们买个一二十斤，我有大用。”
虽不知娘子又有何想法，季文煜仍是点头，并无多问，回头就给办得妥妥。
养猪老爷得知要醋酸，送了季文煜十小坛子，每坛两斤装，并不要他的钱。
“你几时回石泉村，我让车夫送你们一程，东西就先放车上了，这会儿有空，咱们摆宴喝酒去。”
季文煜委婉谢过老爷的邀请，一伙人辞别了庄园往刘家赶回，路上刘大郎看大妹眼眶红红，就知是刚哭过。
他道：“你去叫陶妹夫来家，有一个营生的想法，可以请他来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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