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过去
隐匿了月亮和星辰的夜晚，没有一丝风，罪恶如藤蔓，以黑暗为土壤，在每个阴暗偏僻角落盘踞，生根发芽，肆意蜿蜒滋长……
创造万物的神，你是否正冷眼看着你亲手创造的血族，痛苦挣扎于这宿命的绝望中，嘴角不带一丝温度，用你无情而冰冷的双手将他们推入罪的深渊。
一个……
一个……
不,优儿，会永远幸福！
请你睁大双眼看清楚，我是怎样将优儿从你手中拯救出来！
夜赫兰溯站在顾雪优从昨晚关上后就再也没打开的房门外，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琥珀色眸子蓦然雪亮如刃。
屋内一曲结束后，尾音仅停顿了一秒，便又继续开始重复第一个音符。
《加伏特舞曲》！
优儿，我宁愿你拉那首《Therain》，至少你心里能好受点。
浓得化不开忧愁染上琥珀色眸子，夜赫兰溯长长叹了一声，十年了，我抱着守护好你的信念，织了一张近乎完美的保护网，可，就是这张我亲手织就的网却害了你！
这并非我的初衷,我想矫正，却不得不狠心伤你，你又怎么会知道，加诸于你身上的伤于我来说是同等的痛！
安排好了蔷薇学院的一应事宜，便拎着纸袋风尘仆仆的赶来，在大门外就听见小提琴声。
《加伏特舞曲》啊……
年轻的校长脚步微微一滞，主人让他带上校服以及宿舍钥匙过来，看来已经对雪优小姐说了安排她去蔷薇学院的事。
才从蔷薇学院过来，平民吸血鬼入学校时高兴得如获至宝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只是蔷薇学院再好，也入不了雪优小姐眼里吧！
为了报答主人的救命之恩和十年来无微不至的照顾，雪优小姐对主人的言听计从，他都看在眼里，只要能让主人开心，雪优小姐一直都是心甘情愿扼杀所有自我，成为未陌公主的替身。
不过，即使不会拒绝，他料想此次雪优小姐的心情一定与《加伏特舞曲》的明朗欢快背道而驰。
他心疼，却从不多言一句。
他这个做老师的，不是也明明知道放下会轻松快乐，却宁愿沉溺于痛苦执念中，又有什么资格教导雪优小姐什么呢？
几不可闻的叹了声，宝石般的黑眸恢复一贯的平静如水，不再停留，快步穿过大厅，走上楼梯，没料到在拐角处看见了伫立在雪优小姐门前背影落寞的主人。
黑眸闪过一丝惊讶，从去年开始着手创建蔷薇学院，历时一年，克服千阻万难，如今，总算落成，为什么主人还是不开心呢？
在主人身后停下，他抬起右手，手掌按在心脏所在的地方，恭敬的弯腰行礼，“主人，雪优小姐的校服和宿舍钥匙，我带来了，尺码是按照你的要求选的。”
短暂的沉默后，夜赫兰溯似乎终于发现身后的他，转过身，点了点头，“辛苦了。你看上去很疲惫，也对，蔷薇学院那么多事需要你处理。”
想起当时让他做蔷薇学院的校长，一力承担筹建蔷薇学院时，他的请求……
夜赫兰溯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等定下副校长，蔷薇学院步入正轨，优儿也适应校园生活了，我会如你之前所请，让副校长接替你的工作……如果你现在还是这样期盼！”
宽厚的掌缓缓按上另一只手腕，布帛掩盖下的是一条长约十厘米丑陋蜿蜒的深褐色伤疤，年轻的校长眸子里忽然有看不见底的悲痛，手指蓦地收紧，指节泛白。
昨晚临近开学，蔷薇学院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埋首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后，他抬起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竟然已经快凌晨两点。
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俊朗的脸上疲惫才渐渐浮现，约摸过了十分钟，门外，突然传来了徐缓的敲门声。
猜想应该是主人派人前来传话，他敛下倦意，赶紧上前开门。
怎么也没料到竟是主人亲自来访，他连忙行礼，主人却只是交给他一封信后，转身离开。
信，是小柚子留给他的绝笔。
其实寻找了整整一百年，他早已猜到，小柚子可能并不是失踪，而是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
一百年的今天后才托付主人将信交给他，也只是因为他还在继续寻找，告诉他实情，是小柚子希望他百年后能放下。
一百年，不能，沧海桑田，也是徒劳！
黑眸里仿佛最后一丝光也寂灭了，他缓慢的吐出一句话，“我原打算，辞去校长之任后继续寻找小柚子，如今……已经不必了。”
夜赫兰溯琥珀色的眸子刺痛般从自己最信任的下属身上挪开，“百年前，我固守着那个无谓的坚持，白白牺牲了未陌和青柚。我救你一命，青柚已经替你偿清了，如果你要走，我绝不会拦你。”
没有片刻的迟疑，年轻的校长蓦地单膝跪地，神色决然，“我之所以跟随主人，并未完全是因为主人的救命之恩，主人想要做的事，也是属下跟……小柚子毕生的夙愿。”
夜赫兰溯眸中有动容的光芒，却没有立即俯身掺起他，琥珀色的眸子望向远方的虚空，短暂的沉默后，才缓慢开口，“功拜垂成，转眼已是百年，如今我的痊愈，已是以鲜血为代价。为达目的，未来的路，更是需由无数鲜血铺就。”
定定看着跪于自己面前的属下，俊美的始祖一字一句的询问，“你已经看见了我残忍的一面，确定还要继续追随？想好了再回答，你应该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这个机会。”
年轻的校长扶着额头，无声的扯出一抹苦笑。
身为始祖，如此强大得令人畏惧的存在，却从未将自己拥有的力量肆意挥霍，而从始至终，都想帮助其他弱小的同类，并为此一直坚持不懈的战斗着。
别人或许不知，自己在他身边，有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无数个夜晚，拼命克制血族天性对血的渴望，坚持不伤害他人获得鲜血。
可，就是因为这个作为他信仰的支柱，却让他尝到了最沉重的一击，几乎粉碎了他所有的坚持。
亲眼看着所做的一切努力化为乌有，他应该也曾经觉得疲惫想要放弃。
却在百年后，重新选择站起来，放下他的信仰，义无反顾的投身于这血的罪恶中，身心皆为其所缚，其中的痛苦与挣扎可想而知，却还在为下属考虑。
那他自己呢！
如此心甘情愿的将自己舍弃在痛苦绝望之中，明明支撑着他的信仰已经荡然无存了，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宝石般的黑眸蓦地坚定如磐石，“非常感谢主人，我早已下定决心，势必生死相随，请主人允许！”
俯身掺起面前的属下，夜赫兰溯脸上终于有了短暂的笑容，“死相随就免了，优儿，我还要托付给你。第一次见到优儿，她的脸竟能与陌儿完全重合，出于对陌儿的歉疚，我收养了她。”
微微抬起头，回忆与优儿相处的十年安静快乐的时光，琥珀色的眸子慢慢变得柔和。
“如果延续现在的模式，保护优儿的安全，是最简单而又万无一失的办法。”眸中的欢快骤然褪去，转为浓烈的自责与担忧，“可是，这铜墙铁壁的保护网，已经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把双刃剑。它滋生的另一道利刃切断了优儿的自我，让她仅仅是陌儿的替身。”
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颀长的身躯竟从未有过的轻颤，“我不想亲手‘杀’了优儿……只能将保护的那根线，放得松点。我活得已经太久太长了，而优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的喜怒哀乐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感受，而不是她认为我想要看到的样子。”
恍若被闪电击中，星耀夏呆愣在原地，他一直以为雪优小姐是作为未陌公主的替身而被主人如此完美的保护着，没想到对于雪优小姐，主人竟然考虑了如此多！
如果雪优小姐知道主人的真实想法，肯定会非常非常开心！
只是……
主人连蔷薇学院是他创建的事都要隐瞒，肯定也不会告诉雪优小姐，他为她做了如此长远的打算。
果然，夜赫兰溯扯出一抹分外落寞的笑，“当然，这些优儿都没有必要知道。她只需要在蔷薇学院享受她原本应该有的人生，慢慢地和那里的人产生比我更强的羁绊，明白那才是她生活的真正开始……这样，我的离开也不会对她造成过大的打击。”
听见主人最后一句近乎呢喃的话语，年轻的校长心中却猛地一惊。
主人，是血族的始祖，拥有永远不会衰老的生命，怎么会没法亲眼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呢！
除非，他早做好牺牲自己除掉那个人的准备！
的确，只要那个人存在，与主人不相上下的力量就会成为计划最大的拦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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