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重逢
七岁的女孩提着红色的裙角，踏过红色的海棠花瓣。
她的面前，坐着的是宴会的主角。
叶折清。
出生于世家大族，是整个延陵城年轻一辈中的翘首。
人们所高歌赞颂的，除却他出身门弟之高和他如明月一般的容颜，还有他从小就过人的才华。
比起其他世家弟子凭家族荫庇日日吃喝玩乐，十四岁的叶折清就已经在科举之上大放光彩，在延陵会试之中夺得榜首，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他今年殿试之后就能够入朝为官，仕途一片坦荡。
可是，他也成了女帝和世家博弈下的牺牲品。
如今的他手中握着折扇，一身红衣坐在了上方。这深宫虽然困住了他的自由，然而他身上那属于世家贵族才子的气息分毫未减。
哪怕沦为棋子，他的仪态也是极好的，端方而贵气，从容又不迫，眼上眉梢，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和上辈子的他一模一样。
见到萧兰以后，他敲打折扇的动作渐缓了一些，变成了捏紧扇骨，身体前倾，眼中的笑意似乎又浓了一些。
前世的她第一次这张充盈着笑意的脸，竟看得有些走神。
果然那时候还是年纪小了些，如今萧兰对着与从前如出一辙的面容，心中虽然还是依然泛起了些小涟漪，但是更多的是平静和镇定。
她随着青竹走到他的面前，很流畅地就跪了下去，“拜见凤君。”
清脆稚嫩的嗓音在下方回荡。
叶折清被喊得恍惚了一下。
他垂眸，低头看向跪下的女孩子，绑着两条小小的鞭子，脑海中不住浮现起昏暗的地宫，沉睡中的少女一身素净，他怎么喊，也无法再将她唤醒，那么安静，不带一丝一毫生机。
他如噩梦惊醒一般抬眼看着下面跪着的女孩，胸口一颗心脏炙热地跳动。
是萧兰，七岁的萧兰。
真的是她，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鲜活的，好动的，健康的，完完整整的一个她。
这个年纪，是她一生当中，为数不多的，生活在亮光里的时光。
眼睛里还带着光芒，不被死气和阴郁所覆盖。
叶折清握住了折扇，心中浮现出一种冲动，想要立刻上前去。
将她搂入怀中，然后向她承诺，这一世他一定要永远地守护她，让她远离一切的是非和伤害。
可是他也知道这样子做会吓到她。
他记得这个年纪的萧兰，很是胆小，怕黑怕打雷，甚至有时候看到生人，也会远远地躲开。
半响之后，叶折清才说得出话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你名字叫兰儿是吗？”
他握住扇子，从上方一步步地走向前去，停留在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扶她起来。
他没有看到，萧兰低下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随即，她后退了一步，不多不少，恰好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眨动着她的丹凤眸，灵动中闪过几分狡黠，而后再次跪了下去：“儿臣萧兰，拜见父君。”
萧兰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着叶折清，明显感觉到，自己念出“父君”两字的时候，他的动作停顿住了，连嘴角的笑意也浅了一些。
“你喊我什么？”
“父君呀，”萧兰歪了歪头，很自然地摆弄出属于这个年纪的孩童的天真，“听他们说你是凤君，是我母皇的夫君，我和两个姐姐都要称呼你一声‘父君’，这是宫里的规矩。”
她说起话来时装模作样，一本正经。
然而叶折清只比她年长七岁，怎么能做他“父君”。
不过是因为他顶着一个莫须有的“凤君”位置，这也是女帝对叶家的羞辱。
身边的青竹瞥了萧兰一眼，感觉到了自家公子情绪有变化。
四公主不懂事，不懂看人脸色，她说的话，自然是公子不爱听的。
青竹真的有点忍不住了，想提醒四公主快些闭嘴。
可是她不知道，萧兰正是利用了她孩童无知的懵懂，用自己装作无知的话语，直插叶折清的痛处，约等于狠狠地讽刺了他一波。
他还只能吃个哑巴亏，不能把她怎么样。
对于萧兰来说，爹爹是爹爹，“父君”又是另外一个概念，随便喊喊，又不吃亏。
要知道，上一世萧兰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他，她与叶折清的第一次见面时还不懂事，也没有人教过她，她只是凭着自己模糊的年龄的认识来称呼叶折清，这样子喊着，一直喊了许多年。
所以前世从一开始到他们最后决裂，萧兰对叶折清的称呼永远都是一句——“哥哥”。
此刻萧兰脸上波澜不惊，然而心底里却绕有兴味，等着看叶折清脸上五彩斑斓的一出好戏。
她想要看看，被自己称大了个辈分的叶折清，会有什么反应。
被自己有意无意地嘲讽过，不知道叶折清待会还乐不乐意选她。
而萧兰等待许久，等来的叶折清只是若有若无的叹息，他并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只是一双好看的眸子愈发浓郁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你站起来吧，跪着难受。”
他终究还是将她给扶了起来。
隔了一层衣料，叶折清温凉的掌心将她的手臂托了起来。
萧兰能够感受到他触碰自己时的感觉。
“四殿下，”转眼间，叶折清眼中又带上了温和的笑意，“你……”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后面的话，他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翼翼。
“你愿意到我的永安宫里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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