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待到所有学生坐好，班主任数着人数的时候，讲台上已经在试了几声麦克风后，开始了开场白。先是马鼎盛要求大家安静，然后朝孙子琪点点头。

        “大家好，感谢教育部委派的著名讲师，百忙中莅临指导，感谢校。。。呃，系领导前来参加这次授课，也感谢所有教职员和师生能够理解和参与。”孙子琪一通获奖感言般的开场白后，又一次郑重表示，他代表全校党委和英语系团委，感谢这次百忙中抽出宝贵时间，专门前来授课的名叫余红图的老师，并详尽介绍给我们这位讲师来头的可敬可畏：首先，其人头衔的长度，远远超过头次造访草庐时、汉景帝玄孙后世刘玄德介绍自己时摆在名字前的修饰定语，明显更响亮，因为很超凡、当然毋庸置疑，肯定也更辉煌，因为很革命；其次，在他如今正式的职称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功绩了得、需人景仰的成就，很丰富、很扎实，不用说，也很具自豪资本。

        原来，这位余讲师红图大人，是中国头等大学党委负责人兼政治系主任，并任职中央党校指定讲师，还是中央政治宣传部专员，另外还负责各地一些大学的名誉教授等等等等，再就是党史知识丰富至极，教育经验能力出类拔萃，再有就是有数部大作广为刊印，其中，尤以一部名为《辩证唯物社会发展史的延伸·彻底公有制下私欲消亡必然性概论》，早已成为了各大企业领导层必备读物。他这回是根据中央政府下辖某某部门指示，由教育部督办，各区县教委具体实施的《北京市各大学巡回社会主义专题教育》活动月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中央指示、教育部督办的活动，怎么倒说他是百忙中抽出时间来？”我弯下些腰身问旁边的胡钟煦。他习惯性地捋了捋长发，微笑道：“宣传的话你也较真儿？这么多年受党的光辉教育，觉悟哪里去了，都说清了，那你是憋着让他们失业不是，他虽然光说不练，小心，有些家伙革起命来可是很认真的。”

        我重新坐好，没有意味地用鼻子出口气，隔着胡钟煦的孟昭成也弯下腰，压低声音说：“胡儿，你这想法很有问题啊，这是谁指挥枪，还是枪指挥谁的原则性问题，不能马虎的，我爸说了－－－”他旁边的曲徵忽然打断他的话道：“你爸说的算个屁，听人家怎么白话。”

        我笑起来说：“就是，现在要听台上的大师怎么说－－－”却看见坐在孟昭成前面的王梦雨回过头来，向我们不满地微微摇了摇头，我不解地张开嘴轻轻“啊？”了一声，盯着她微红的面庞。

        她打手势示意安静，然后向外面看了看杨老师所在的位置。我们这才坐正了，老老实实地向台上看去。

        这时候台上热烈、台下稀疏的一阵子巴掌拍过之后，孙子琪和讲台上一名中老年模样、穿一身70年代全中国最常见的灰蓝色工作服的女人，仍旧因惯性刹不住似的响亮地鼓了几下掌。我后来知道了，这个其貌不扬、甚至形象颇为猥琐的女人叫秦蓁，就是那个不久前英语系教职员中惟一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的响当当人物。

        孙子琪停住拍手的同时，郑重其事的语气说：“那现在，我们闲言少叙，就请余老师，开始为我们传道、授业、解惑。”

        坐在讲台上的一排主要是英语系的教职员，在系主任魏囿华和教务处的马鼎盛左右护驾之中，端坐其间的是个略有些谢顶，溜圆脑袋、红色脸膛的男子，面相上看应该年过半百。但由于照明集中却又效果不很专业吧，我们只能不大清楚地看到他的外表：鼻头很圆，上嘴唇明显比下嘴唇厚，反射着日光灯的镜片后面，模模糊糊的有两只笑起来细长、严肃时反而更显细长的眼睛，两条淡如轻烟的眉毛只算略胜于无，而两只有些横向发展的耳朵十分长大醒目，如果这一点算是福相，却不得不承认整体外貌偏向丑陋境界。或许这种感觉上的不佳，源于他和我们过远的距离所致－－－有人近看时相貌会变得略好，虽然这种情形的发生近乎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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