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万年心事
“芙罗拉。”尤利西斯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带着无限的眷恋。
听到熟悉的声音，芙罗拉眼里的泪水却越来越多，她都快看不清尤利西斯的脸，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下来，浸湿了鬓发。
起先她刻意地压制着情绪，可是一想到海底的那一幕，喉咙里就忍不住传来细碎的呜咽声，沉重的痛苦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凯撒死了，在那种情况下，他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他死了，她该怎么办。
“芙罗拉，别哭了。”尤利西斯眼里全是疼惜，他俯下身去将她紧紧拥住，试图用自己的怀抱来为她抚平伤痛。
芙罗拉攥着他的衣服，哭声越来越大，这是她唯一能够宣泄情绪的方式。她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哭是什么时候了。在她的印象里，她好像很少流眼泪，她热爱这个世界的大多数，而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也同样喜爱敬仰着她，芙罗拉很少体验过痛苦是什么感觉。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个人类如此上心。
“尤利西斯……我该怎么办”
“他死了……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死……”
“是我害死了他……”
芙罗拉哭得浑身颤抖，她的眼睛红了一圈，像兔子似的。
“只是一个人类而已，芙罗拉，你不必如此伤心。”尤利西斯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这不是你的错，只是因为人类的生命太过孱弱。”
芙罗拉又抽泣起来，断断续续地呢喃道：“可是……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凯撒了……”
他是独一无二的，在她心里。
尤利西斯的手顿住了，他慢慢抬起头，直视着芙罗拉红肿的双眼。
他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芙罗拉，你喜欢那个人类，对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尤利西斯几乎能读懂她所有的情绪。
芙罗拉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她用力地擦了擦眼泪，背过身去，逃离他的视线。尤利西斯的话就像一块重石，狠狠击中她的心。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类。他身上开满的花朵，一路上的倾听，山洞里的拥抱，还有那个带着温度的海底之吻，这让她怎么不能够心动呢？
她虽不说话，可尤利西斯已经明白了一切。在她抵达科加诺的时候，休斯拉就给他传来消息，于是他从佩特罗斯山拼命地赶往她的身边。休斯拉告诉他，芙罗拉的身边跟随着一个人类，而这个人类正爱慕着她。
而现在看来，动心的好像并不只是那个人类。
这实在太过荒谬，神明和人类的爱情，前所未有。尤利西斯莫名觉得有些愤怒，他为什么没能早点找到芙罗拉，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
尤利西斯突然有一种辛辛苦苦种下万年的花，在开花的那一刻，却突然被闯入者摘下的感觉。他一直守护着的芙罗拉，怎么可以爱上一个人类？
芙罗拉将一张脸都埋在被子里，轻轻抽泣着。尤利西斯触上她颤抖的肩膀，柔声说道：“已经过去了，别再难过。”
“你不是想要播种吗？从今以后，我陪你去，就像以前那样，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尤利西斯对她来说就像家人一般，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们很少分离，芙罗拉四处游历的时候，尤利西斯同样陪伴在她身侧。
她深吸一口气，把头转了过来，然而眼底的痛苦却无法掩饰。“我好像……没有勇气再走下去了。”让她背负着凯撒的死，还能若无其事地和尤利西斯踏上旅程，她做不到。
“没关系，你先好好修养一阵子，我等你。”他相信在他的陪伴之下，芙罗拉总会忘记那个人类。不管有多久，他都会等下去。
芙罗拉朝他点点头，她闭上眼，泪水早已将睫毛浸湿。
这段时间，芙罗拉一直居住在尤利西斯的神殿，这里离世界树并不远，从前被稻谷和小麦所填满的地方已经变得寸草不生。
她不再哭了，只是变得缄默起来。时常一个人看着夕阳的落下，循环往复，一日又一日。
“芙罗拉，今天想做什么？”尤利西斯看着她又开始愣神了，有些心疼地问道。
闻言，芙罗拉的眼神才动了动，她仍看着远处，太阳的金色光晕逐渐洒满大地，可是她却疲惫不堪。
“今天也没什么想做的，让我再待会儿吧。”
尤利西斯默默走开了，就连他好像也无法彻底治愈芙罗拉的心病。
然而此刻的世界树之上，凯恩斯正从阿诺德的木屋里醒来。
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他几乎无法动弹。科加诺海域的火山爆发是因为失落在海底的地狱凶兽再次苏醒，他体内的黑暗本源一早就受到了召唤，所以他开始对芙罗拉失控，他又一次差点杀掉她。
收服诸神之战后潜逃在外的地狱凶兽是他一直以来的职责，凯恩斯这次也因此重伤。
“醒了？”耳边传来阿诺德淡淡的声音，从凯恩斯认识他开始，智慧似乎总是冷静自持，似乎任何事物都不会让他惊讶失态。
阿诺德来到他的床前，开始检查他的伤势。末了，他松了口气说：“你的这具身体，不知还能经得起多少折腾。”
“三千年前你的神躯已经彻底毁坏过一次了，现在不过是一具空壳在勉强支撑罢了。”
“我竟没发现，你体内竟然存在这么多邪恶本源。”
阿诺德推了推镜片，眉头微蹙：“你到底，和里奥做了什么交易？”
凯恩斯突然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一个换取时间的交易。”
他本应该和塞西一样，被众神封印在冥府最深处，抑或是被杀死，来赎清他所犯下的罪孽。可是他死了，芙罗拉该怎么办？他寻遍这世间所有的办法，只是为了让芙罗拉复活。在他遍寻无果的时候，阿诺德告诉了他方法，他只差时间，一个等待芙罗拉苏醒的时间。
“所以你就不要命了是吗？”阿诺德的语气渐冷，以神躯承载邪恶本源，古往今来，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凯恩斯喉结动了动，他垂下眼睫，有些自嘲地想着，也许他就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存在只会引来灾难。
阿诺德突然想到了那个猜想，此时已经像浮出水面的石头一样清晰明了，他走近凯恩斯身旁，忽然很认真地问道：“我说，你是爱上她了吧？”
万年心事，被阿诺德一朝戳穿，凯恩斯顿时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起来，周围的一切都被冻结，只剩下他紊乱的心跳。
芙罗拉永远都不会知道，凯恩斯和她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接触，都会让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本能地抵抗着她，想要杀掉她，可又控制不住地被她所吸引。
过往的那些冷眼相待，尖酸刻薄，全部都是他的伪装。他不想伤害她，所以才要推开她，让她讨厌他，甚至憎恶他。可芙罗拉却一次又一次地闯入他的领土，他的视线便再也没有办法从她身上离开。
他怀揣着这样隐秘的心事，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了，芙罗拉死去的三千年，他的心脏也因此僵硬、石化，再也无法跳动。
而现在，他终于打算正视自己的心意，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最后再放肆一次吧。
凯恩斯声音很轻，她的名字对他来说就像是脆弱的花朵一样，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阿诺德，你说得没错，我爱上芙罗拉了。”
“在很久之前。”
阿诺德哼笑一声，说道：“我真想不到，你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凯恩斯的亲口承认，是他万年来听到的最令他惊讶的消息。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想见她。”
“也对，你是她的信徒，本就应该追随她。”阿诺德脸色冷淡，他并不认为凯恩斯和芙罗拉能有什么美好的结局，也并不理解植物之神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万年寒冰凯恩斯为她倾倒。
他是智慧的化身，永远不会被情爱所桎梏。
凯恩斯忽然又开始胆怯，他对芙罗拉做了不可饶恕之事，竟在她的面前显露出了杀意。芙罗拉会不会像憎恨凯恩斯那样憎恨着凯撒？
在最后一刻，尤利西斯将她救走，有他的陪伴，芙罗拉大抵很快就能忘记他这个亵渎之徒吧。毕竟她曾说过，尤利西斯是她最爱的人，没有了他，她的生活也不会发生改变，她可以和往常一样，和她的爱人一起去播种，走遍世界各地。
而凯恩斯对她来说，只不过是脚下一捧最卑微的尘土，纵使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他的存在，她也不会因此而悲伤。本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才是她生活的正轨。
凯恩斯忽然觉得苦涩蔓延开来，让他的眼睛也开始酸涩。
但他怎么舍得放手呢？他可是凯恩斯啊。
夕阳的光辉再次洒在芙罗拉的肩头，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披散的长发也因此闪闪发光。
她又坐了整整一天，可尤利西斯却发现她和往常有些不同，芙罗拉的眼里又重新焕发了光彩。
察觉到他的靠近，芙罗拉转头对他微笑，如同下定决心般坚定地说道：“我想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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