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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四回


第卅四回 林慈芙把盏悲圣贤 李文粲和兴论古今

        却说散席后,顺妃回了行宫下处,因那翠姗伤势未愈,也不曾跟来,身边倒觉冷清不少。一时吃了茶,也未有睡意,只管凭窗眺望天上明月;望之良久,喟然长叹一声。忽听身后有人笑道:“因何对月长叹?”顺妃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却是惠妃正含笑倚门而立。顺妃喜道:“怎地竟是妹妹?还不进来,仔细受风着了凉。”又问:“妹妹没和皇上一处?”

        惠妃道:“今儿个中秋佳节,皇上自有皇后娘娘陪伴,哪里轮到我了。”说时,缓步踱将进来。顺妃忙请她坐了,道:“天也不早了,妹妹还不歇着?”

        惠妃道:“忒早歇了,岂不辜负了这澄空皓月?——我因想着宫里头只有我和姐姐皆无父母兄弟姊妹,如今既逢佳节,何不来与姐姐团聚一回,想来姐姐必不嫌我絮聒的。”

        顺妃心下感动,遂拉住惠妃的手轻轻一握,随即命宫婢重置了金壶玉盏,俩人携手入席。顺妃因向惠妃笑道:“妹妹既是心心念念与我,我也不敢负了妹妹雅兴,今夜且与妹妹尽情把盏言欢一番。”

        当下顺妃亲自斟酒,俩人举杯对饮。此时夜幕更深,阵阵柔风漫卷,吹得人指尖微凉;一片银辉如薄纱般笼罩室内,衬得人面愈加红晕。惠妃握了脸笑道:“适才皇上跟前吃酒,也不觉怎样,这会儿几杯下肚,倒觉醉了。”

        顺妃道:“说起来适才皇上跟前赋诗,妹妹得以展才,真可谓‘桂林一枝’呢。”

        惠妃道:“古来咏月诗最多,做的烂了,再难有新意,皇上面前,大家不过略应个景儿罢了。”

        顺妃打趣道:“既是应景儿,妹妹又何苦压过皇后去,白惹得人家不自在。我倒有心提醒,可惜你正兴头上,一般的不做理会。”

        惠妃这才醒悟,不觉红了脸道:“一时大意,竟没虑到这个。”又道:“那不过也是皇上有心抬爱,依我说,姐姐做的更好。”

        顺妃只含笑摇头。

        惠妃道:“姐姐擅画,我竟也不知道,忒多本事,总这般掖着藏着的。”

        顺妃道:“我哪有什么本事了,不过当个玩意打发空闲日子罢了——这是贵妃又兴出的挑眼法子,画的不论怎样,都不知落个什么罪呢。”

        惠妃冷笑道:“皇后娘娘多嫌着她呢,她有那心思,不如先保住自己要紧。”

        顺妃道:“不拘如何,人家侯门公府,又有个至亲骨肉在跟前说亲道热,已不知强过咱们多少……”

        惠妃闻言,正戳在心窝上,为免勾起伤心事来,忙掉转话头道:“姐姐未进宫前,想来亦是家中人丁兴旺,逢年过节,必是热闹得紧。”

        顺妃道:“这倒是一些不假,就单只姐妹兄弟,就有十余众人。逢到年节,一处吃酒行令,胡闹个不了。别的不说,我有个表兄,最是有趣,但凡吃上几杯,就自夸才比子建、貌胜潘安,引得我们一干姐妹都笑他。”

        惠妃也不觉失笑,继而眼波流转道:“设若姐姐不曾进宫,就嫁与那‘才比子建、貌胜潘安’的妙人,岂不是好呢。”

        顺妃把个脸绯红,嗔道:“这什么混账话,好没来由!”

        惠妃道:“这才是正经话呢——若是婚事由得自己做主,姐姐难道愿意进宫来不成?”

        顺妃道:“这也是命——家中属我年纪最长,不送我来,却送哪个来?长辈们自原有些个痴心,本以为自家女孩儿做了娘娘,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结果又如何?还不是落得家散人亡!我自己倒觍颜在这欢度佳节,却不知昔日姐妹今夕都流散于何方……”说时,不免堕泪。惠妃心中亦有难言苦楚,听了顺妃一席话,亦滴下泪来。半晌,方强笑道:“原是给姐姐解闷的,倒不想逗引得姐姐伤心。”

        顺妃忙拭泪道:“正是呢,妹妹好意陪我,我却只管说些个煞风景的丧气话。”

        惠妃执起酒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时间酒入愁肠,勾起多少心中不平,当下慨然道:“即便不论眼前,且说从古至今,虽是改朝换代,数度兴亡,但天下间的事,何尝有过‘公道’二字可言?说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何以我只看到弱肉强食!”说到这,再难安坐,遽然起身,对着那当空皓月,回首向顺妃道:“虽说我等凡夫俗子,不该妄论天道,可上天生人,总该‘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才是。可古往今来多少仁人志士,空负经天纬地之才却无处投身,以致‘一生襟抱不得开’,上不能为国效力,下不能豢养妻儿,白活了一世!即便侥幸登科入仕,若遇得有道明君还罢,若遇桀纣之辈,也不过落得个‘龙逢斩、比干剖’,徒留身后名声,更有何用!”因又思及先父遭遇,更觉痛彻心扉,霎时间喉头哽咽,再说不得一个字。那顺妃闻言早已心下惊异——实未料到惠妃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胸襟、见识,当下击节赞叹道:“妹妹今番这话,也算为古今圣贤吐一口恶气了。”起身行至惠妃身畔,俩人凭窗而立,顺妃接道:“只可惜妹妹不是男子,若为男子,必有一番作为。”

        惠妃惨然一笑,道:“男子又如何,哪个挣得过天命去?”默然半晌,方攒眉道:“若上苍对众生平等也就罢了,我只恨它何以时时令奸佞得逞,而令忠良遭陷,敢问姐姐,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顺妃唯叹息连连,末了方道:“妹妹说的何尝不是——似此只一句‘天道不公’似乎还不足以服人,我这里倒有个浅薄之见,说出来请妹妹评判一、二。”

        惠妃忙道:“请教。”

        顺妃款款道:“依我愚见,那些圣贤之士,虽身遭磨难,甚而惨遭屠戮,若依当时看来,自然于家于国无用了,然若从深探究,其用又何限当世!正所谓慕先贤,所以分善恶——后世之人因了对他们的仰慕,才能于利益攸关之时不失大节,更可于生死攸关之际从容赴义;是以说当世无用之人,其用往往在千秋万代!——此其一也。”

        惠妃听了,默然赞许。顺妃接道:“其二:便是满腹才华却仕途不顺,乃至不能施展抱负者,但若有诗文传天下,如陶潜、阮籍、李、杜、姜、柳等人,谁又敢说他们白活了一世!魏文帝论道:‘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帝王尚有此论,可见文章千古事,似此又安敢妄言其未尽其才!其三:更有一等闲散之客,虽无彪炳之功绩,亦无传世之文章,一生只隐于山野林间,笑看云淡风轻,终身抱持一己操守度日,虽籍籍无名,又何憾之有!——凡此种种,虽天道无常,却也算各安天命,不知妹妹以为然否?”

        惠妃听罢钦佩不已,连番赞道:“到底是姐姐,不似我这般见识浅陋。姐姐一席慷慨宏论,真如醍醐灌顶,使人心境霎然通透。”

        顺妃忙道:“不敢。”牵了惠妃的手道:“上天造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有其使命:能飞黄腾达固然好,可就算安贫乐道也不错——今日你我在这里谈天说地,却不知他日谁来评判你我,有的为别人嗟叹埋怨的,不如莫错过眼前佳期美景,咱们且再痛饮几杯是好。”

        惠妃笑道:“需换大杯来!”俩人重又归座,温过酒,执了大杯;兴之所至,也不知饮过几巡,眼见东方发白,这才胡乱歇下。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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