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而陆西决和刘小月坐在最端,她笑得花枝乱颤,显然是陆西决不知道跟她说了件什么可笑的事。

        “原来你在北国的生活是那样的啊。”刘小月憋住笑。

        陆西决轻笑了一下,在北国的那段生活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讲起了,却独独对这个女子打开了话匣。

        “我跟别的姑娘不一样,才不像她们那样娇娇滴滴,我从小就喜欢经商。对了,我将来可不可以去陆家的商号看一看?”

        又是那张脸,又是那样央求的语气,陆西决鬼使神差般的点点头:“好。”

        “太好了,陆西决,就知道你最好了。”刘小月高兴的说道。

        她叫他陆西决,他却一点也不介意,他甚至希望她一直这样喊自己,因为那个小女人,她平时就是陆西决长陆西决短的叫着他。

        “女人应该温柔一些”陆西决皱了皱眉毛表示了他的不悦。

        刘小月急忙收敛了一会,老老实实的挨着他坐着。

        “不要那么大声,再叫一下我的名字。”陆西决怪异的要求听在刘小月耳朵里只是认为他对自己有好感,所以,她尽量把声调放得极其温柔,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陆西决。”

        陆西决的表情忽然就僵在了脸上,不但脸长得像,就连温柔下来的声音都像,他闭上眼睛,听到的仿佛就是她的声音。

        “陆西决,今天回家吃饭吗?”

        “陆西决,喝酒对身体不好。”

        “陆西决……”

        “陆西决……”

        她的声音忽然就刺耳起来,回过神智才发现是刘小月在对着他大喊:“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他拿起一杯酒,一干而尽。

        心里赌气似的说:“你不让我喝酒,我就偏偏要喝,如果你真的心疼,你就回到我身边来,如果你回来了,我就什么都听你的,我不喝酒,我每天都回家陪你,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会给你摘下来,可是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我偏要喝,喝给你看。

        见他连干了三杯,刘小月不由急了,拉着他的手臂说:“你怎么了?”

        陆西决将杯子重重一下搁在桌子上,回头说:“没事。”

        “我还以为你有心事。”刘小月很快就收起悲天悯人的表情,指着不远处说:“我想要那个,你给我买好不好?”

        “什么?”陆西决没有看清。

        “就是李家绸缎庄的绸缎。”刘小月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好。”

        九叔一直坐在一边,此时听见他们的对话,他赶紧挥手招来了卖绸缎的少年。

        她几乎是小跑的奔过来,然后在他们面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这就是你们绸缎庄所有的布样了吗?”

        她用力点点头,因为帽子压得较低,所以看不清长相,但是看身高就像是一个孩子。

        而这个少年就是莫鸢。

        她因为视力不好,所以一慌张就容易撞到人。

        今天到现在,她只卖了一匹绸缎,所以这个客人说要买,她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莫鸢很快将身上所带的布样展示在他们面前。

        “我可以每样都要吗?”刘小月问道。

        陆西决点头表示同意,刘小月跳起来欢喜的高声喊道:“陆西决,我太高兴了,谢谢你。”

        陆西决!

        莫鸢像被人用棍子敲了一棒,那种震惊不下于大夏天看见六月飞雪。

        当她还在极力说服可能是重名重姓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给你,不用找了,布匹回头直接送到刘家。”

        如果她可以不记得他的名字,他一定会记得他的相貌,如果她可以不记得他的相貌,她一定记得他的声音。

        多么熟悉的声音,伴她走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在北国的时候,这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呢喃:“阿鸢,别怕,我会在你身边。”

        在陆府的时候,这个声音冷的不带一丝温度,“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生孩子时,他的绝情像一把淬满毒液的刀子狠狠的扎进她的死穴:“保孩子。”

        当这个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往事如翻滚的洪潮,从天的那一边,海的那一岸呼啸而来。

        她的眼睛看不清楚,但她努力的想辨别他此时的容貌。

        那个女孩搂着他,欢快的笑着,笑声像铜锣一样刺耳。

        她的眼睛酸得厉害,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缓缓的流出,幸好她低着头,才不致于让别人看到她此时的狼狈。

        当这一天,她再次面对他时,依然是那样痛不欲生。

        陆西决拿着银票的手在空中放了半天,目带探究的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少年。

        “你……”

        不等他再说话,她突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银票,撒腿就跑。

        “吓死人了,见钱眼开。”刘小月在一边抱怨着。

        而陆西决的脸色突然在一瞬间煞白煞白,就在她刚才伸过来的那只手上,他看见了一只镯子。

        那只一看到它就会想到星空的光芒的镯子……

        星芒。

        她怎么会戴着这只镯子?这只镯子怎么可能戴在别人的手上?

        在一片诧异声中,陆西决一把推开身边的刘小月大步追了出去。

        “王爷!”九叔刚要起身,陆西决头也不回的掷出一句话:“谁都不准跟来。”

        九叔的脚步生生被扯住,心中疑惑不已,王爷很少有这样失态时候,他到底是看见了什么人。

        前面那条身影很快的跑到风月楼的里间,她站在那里,心有余悸的喘着气。

        “今天生意不错嘛。”旁边一个女人嘻笑着打趣她。

        莫鸢转过头冲她笑笑,用手比划了几下。

        她虽然才来不久,但这里的姑娘们对她都是照顾有佳,可能是可怜她不但家境不好,而且眼睛也有病,所以平时能帮她的时候就会帮她一把。

        莫鸢整理好心情,心里其实不太想进去,可是她又极力说服自己,他们早就形同陌路了,只要他不认出自己,自己也要把他当做陌生人,不能再让这个男人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了。

        结果刚一转身就撞进一个宽阔的怀抱,她脚下一个踉呛险些没站稳,幸好那男人伸手拉了她一把,而他拉起的那只手正好就是戴着镯子的那一只。

        他的眼光死死的盯着这只光芒流转的镯子,没有错,这的确是星芒,是他为她打造的绝版手镯,世上仅此一件。

        她消失了,这只镯子也应该与她一起消失了才对,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那样用力,眼里透出来的气息冰冷无比,深陷入黑色的漩涡,在怀疑与往事被揭起的伤口中搅动。

        “你是谁?”他低沉着嗓音,可能是因为说话的声音不大,听起来竟然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如梦魇一般将她再次拉入到地狱,她以为再面对他时,她会笑得云淡风清,可是不能,她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舌头像僵硬的石头没有丝毫的知觉。

        这样与他对视,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的容貌,但好像他的眼光已经将她穿透。

        “这位爷,干嘛动这么大气啊?”一旁坐着的小婵走过来替莫鸢解围。

        见陆西决依然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那只镯子,她伸出手将莫鸢拉到自己身旁,柔声说:“如果她得罪了先生,那么我替她向您道歉,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更何况她是又瞎又哑。”

        莫鸢怕身份暴露,所以来这里工作后就装做不会说话,所以这里的人都认为她是个哑巴。

        又瞎又哑?

        陆西决终于将视线转到这个“少年”的身上,只见她怯怯的躲在小婵的身边,头垂到了胸前。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扯掉了她的帽子,一头长发顿时散了下来。

        莫鸢和小婵都吓了一跳,莫鸢急忙将头靠在小婵的肩上,害怕的搂住她。

        直到看清那张脸,陆西决才明白一种感觉,那就是从云端到谷底。

        不是她,根本就不是她!

        失望像被压倒的天平一点点沉下来。

        面前的女子比她漂亮千分万分,长着一张让人几乎过目不忘的面孔……

        他竟然会有一些可惜的感觉,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是个瞎子。

        见陆西决沉默着,小婵急忙说:“这位爷,她的视力不好,只有离得近了才能看见东西,所以她经常会撞到别人,是不是她撞到你了?”

        陆西决没有回答,反倒抓起莫鸢的手抬起来问:“这只镯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别害怕,告诉我这个镯子是谁送给你的?”小婵问道。

        莫鸢用手向她着急的比划着,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

        小婵看懂了,转向陆西决解释:“她说这只手镯是她的未婚夫送给她的,应该是从集市买的。”

        这么名贵的东西竟然成了集市上的杂货,究竟是那些人不长眼睛,还是她在说谎。

        见她吓得都快哭了,陆西决也不想为难一个残疾的女子,他知道星芒一旦戴上就很难摘下来,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要把她送给莫鸢的原因,可这只手镯现在却戴在了别人的手上,是不是就是表示她已经化成了一撮灰烬,永远的归沉于黄土。

        心里涌上阵阵酸痛,那只抓着莫鸢的手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小婵趁机赶紧将莫鸢推到里间:“你先别出来,等这个疯子走了,我再喊你。”

        小婵撇撇嘴,不明白现在有钱的男人怎么都这么的凶神恶煞,对这么一个可怜的残疾女孩又是扯又是吼的。

        莫鸢坐在椅子上向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她才放心的关上门。

        手心里和脊背上满满的都是汗。

        她更深的往椅子里缩了缩,耳边不断的回响着他的声音,她用力捂上耳朵,可是眼前却又浮现出他俊美的脸。

        她急得终于哭了出来,一声一声的抽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婵推门进来,拍了拍她的头安慰说:“那个疯子走了,你可以去做生意了。”

        莫鸢感激的朝她点点头,用手势向她比划了一个谢谢。

        夜晚,莫鸢躺在床上想:其实心里是有一些希望的吧,希望他可以认出自己,可是完全改变的相貌,除了这双眼睛之外,她已经不是那个莫鸢了。

        她掩饰的很好,所以他并没有认出来,但他却意外的记得这只镯子。

        不是一件残次品吗?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却还能记住它的模样。

        用手指轻轻的转动着秋芒,让它在月光下发出最柔和的光亮。

        其实现在的心里早就平静如水,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原本以为第一次见面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也不过如此。

        他还是那个他,身边又有了别的女人,或者将来也会是他的妻子。

        自从那个“莫鸢”死了,他们就已经是路归路,桥归桥。

        门锁响了一声,是楚梁回来了。

        莫鸢听到他轻手轻脚的先去厨房吃夜宵,然后在外面洗漱。

        收拾的干净了,又轻手轻脚的打开卧室的门。

        她急忙装睡的闭上眼睛。

        本以为他会上床睡觉,没想到他却轻轻来到她面前,然后在床边蹲了下去。

        他还带着凉意的唇落在她的脸上,愉快的说了声:“晚安。”

        莫鸢突然睁开眼睛,他吓了一跳,拍着胸脯喘着气:“你诈尸啊。”

        莫鸢笑着说:“那你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楚梁顿时心虚的左顾右盼:“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莫鸢也不揭穿他,坐起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楚梁坐下来,上看下看,想从她的脸上猜出她想干什么。

        “梁,我今天看见他了。”莫鸢说完后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她没想自己可以这样轻松的说出来,然后她便静静的等待着楚梁发火。

        果然,他双手一握拳,眼里充满了愤恨,当初在陆家的情形又演电影般的眼前放映了一遍,他对陆西决的怨恨不比莫鸢少。

        但马上,他就着急的问:“他来这里干什么?他发现你了吗?”

        “他应该没有认出我,所以,梁,这几天,我们两个人出去的时候要小心。”

        楚梁哦了一声,马上又应过来:“你在哪里遇见他的?”

        她的视力不好,怎么会那么巧就能看见陆西决。

        “我……我白天出去的时候……”

        “莫鸢,别撒谎了,你是骗不了我的。”楚梁握着她的肩膀,目光炯炯,直到看着她垂下了头。

        “你最近一直都神神秘秘的,我还想问你,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莫鸢轻轻咬着唇,头越来越低,最后慢慢靠近他的怀里,“对不起,梁。”

        楚梁因为她的这句对不起格外的心疼起来,拥着她说:“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的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尘土味,这味道让她觉得可靠而安全,于是,她便将她去卖绸缎,以及怎样遇到陆西决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楚梁听后沉默了好一会,莫鸢正在等着他的训斥,没想到,他却把脸贴近她柔软的脖子,那声音听起来竟然十分的低落。

        “对不起,莫鸢,都是我不好,我是想要让你过得好一点,可总是这么没用,对不起,对不起。”

        莫鸢心里顿时又酸又烫。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连累他,可是每次遇到事情,他总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那么多感激的话她都来不及说出口,而他总是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知道,这一生还可以用什么来报答他的这分大爱,似乎什么都不足矣了。

        “傻瓜。”莫鸢仰起脸,伸出手将他的眉头抚平,然后转到他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捉迷藏?”楚梁不解的问,但是很享受被她一双温热的小手触摸的感觉。

        “你闭上眼睛,不准睁开。”

        他很乖的点点头。

        莫鸢迅速的跑到柜子边,然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小包东西拿过来。

        “可以睁开了。”她欢快的说。

        楚梁眼中还带着困惑,当他看到床上摆着的两件衣服时,那表情不知道该是难过还是惊喜,总之很复杂。

        “梁,这是我第一次赚钱,所以,你必须要收下。”莫鸢拿起衣服在他身上比量着,而他也很配合的张开双臂配合她。

        “大小还算合适,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莫鸢说道。

        楚梁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兴高采烈的围着自己转来转去,他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等他给她治好眼睛,再也不去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会加倍的努力,让她下半辈子都无后顾之忧。”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伸出手将还在兴奋的莫鸢抱进怀里,像是立军令状般:“莫鸢,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莫鸢朝他做了个鬼脸,“我相信你。”

        第二天,周小婉来陪莫鸢一起去杂货铺。

        “你的眼睛真的不行了?”

        “嗯,现在只有靠很近才能看清。”

        “以后我养你……”

        “还不够你自己吃的呢!”

        “嘻嘻,还是了解我……”

        两个一边说一边走远了。

        而这时,坐在马车里的陆西决正看着自不远处走来的刘小月。

        他本来是今天要回府,却临时改了主意。

        他心里明明很清楚,这个女子不是莫鸢,可鬼始神差的,就是想来看一眼。

        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挂着那样淡然的笑容走进他的幻觉,或坐或卧,或笑或唱。

        他却甘之如饴,哪怕会承受失眠的痛苦,哪怕在幻觉清醒后接踵而来的是更大的失落,但他也愿意沉浸在那美好的几秒钟里。

        初见刘小月,他甚至产生过一种想法,就因为那张七分相像的脸,他可以给她足够别的女人仰望的幸福。

        可是他知道,她终究不是她。

        他中毒太深,如果把刘小月留在身边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所以,他这次来只是跟她告别而已。

        刘小月老远打招呼:“陆西决。”

        这一声‘陆西决’让他扬起了一个有些落寞的轻笑,从今以后,不会再有女人这样连名带姓的呼唤他了。

        “你真的要走?”刘小月惋惜的说,不得不承认,她对陆西决是有很大的好感,恐怕这样一个男人放在眼前,没有几个女人会不动心。

        可她也知道,以自己的魅力还不足以让他驻足,这样的男人,究竟身边该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她一定似玉如花,国色天香,慧质兰心,软玉温香。

        陆西决坐在车里,刘小月站在车外,他们就那样凝视了一会。

        刘小月忽然问:“陆西决,你一定有一个很爱的女人吧?”

        陆西决眼色一暗。

        刘小月继续说:“是不是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者说她离开了你,因为,你看着我的时候,总像是透过这副躯体在看另一个人。”

        陆西决不语,并不是因为被她说中了心事,而是那句不在人世让他在迷茫中找回了现实,他为自己现在这些奇奇怪怪的行为自我鄙夷。

        人都不在了,还做这些有什么用,就算对她有刻骨的相思,却不知向谁倾诉。

        偶然看到她的影子,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却不成想,稻草终究是稻草,它永远无法带你达到彼岸。

        “再见了。”陆西决伸出手。

        他的手在阳光下泛着一种成熟的白色的光晕,洁白的袖口光鲜照人。

        刘小月却不着急去握,望着不远处的海边说:“能陪我去海边走走吗?”

        陆西决答应了她的这个请求,九叔在刘小月坐进来后,驾车缓缓朝海边走去。

        “莫鸢,你真的不干了啊?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周小婉叹息的说。

        “等我的眼睛好了,我就会回来,你放心。”莫鸢安慰她。

        “那你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周小婉是个有一点希望就会觉得动力无限的人。

        莫鸢心里给出的答案是无期,但是不想看到她难过的表情,便说:“最多半年。”

        “真的啊?好,那我就等你半年。”周小婉高兴的和她拉钩。

        周小婉专程叫来一辆马车,固执的要和她一起回去。

        莫鸢安慰了她好一阵子,她才展露了一点笑颜。

        莫鸢坐上车,坐在那里向周小婉挥手。

        也许两个人都不知道,这次小小的别离再见面时竟然已是岁月蹉跎,年华老去。

        窗外的风景换了一个又一个,马车驶得不快,她趴在车窗上,任风吹起那一头青丝。

        另一辆马车自后面驶来,陆西决刚将刘小月送回去,并且答应她,将来会带她到陆家做客。

        刘小月在分别的时候忽然对他说:“陆西决,你是一个好男人,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你的幸福,祝福你。”

        他默默的咀嚼着这句话,眼睛看向天边不断掠过的流云。

        车子追上了前面的马车,他无意往那车上看了一眼。

        一身白衣的女子正趴在车窗上,发丝下那双充满了忧郁的大眼睛正望着远方,似乎是在看着虚无的空间,沉醉于她的世界。

        陆西决的拳头倏然收紧,他清晰的感觉到指甲嵌进了皮肉,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胸腔里飞了出来,像丢失了很久的东西,突然有一天在某处发现了它,那种狂喜,那种失而复得的兴奋。

        如果一个人的相貌可以改变,那么这双眼睛却是永远不会变的,如果说连眼睛都可以改变,那么里面散发的神采与包含的内容是不会变的。

        他探出头,在九叔的惊讶中大声喊道:“莫鸢!”

        可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呼呼的风声所淹没,那辆马车一个拐弯,和他们错开了。

        “九叔,追上去。”

        陆西决觉得他这接近三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把她跟丢了。

        九叔没用一会儿便追上了前面的车子,但是此时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不得不跟那辆车一左一右保持着距离。

        如果自己没有听错,他刚才喊的是“莫鸢”。

        莫鸢?

        九叔后背不由得一阵发寒,难道是王爷又出现了幻觉,还是说,死人也能复活。

        他这一走神,前面的忽然出现了路人,幸亏他反应快,猛的勒住马,而那辆马车则在前面扬长而去。

        九叔心里暗骂一声该死,回头看陆西决的神色已经一片阴霾。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认错,他忽然撩起车帘,将马从车辕上取下来,驾马而去。

        “王爷!”

        九叔喊了他两声,他像没听见一样。

        “姑娘,那个人是不是在追咱们的车子啊?”车夫发现了陆西决的身影。

        莫鸢转过头,虽然看不清,但这一眼之间却分外清晰,她看到一条颀长的身影驾马而来,不时有人在马的侧面惊心动魄的滑过,众人数声尖叫不由惊得一头冷汗。

        而莫鸢整个人痴傻了一般,手心全是汗。

        他在追马车?为什么?他是在追她吗?

        突然,一声刺耳的嘶鸣声传来,终于有人躲闪不及直直的向他撞去。

        陆西决猛地勒住马,整个人却因为惯性被甩到了路边。

        “啊。”旁边看热闹的人被这突发的事件惊呆。

        而莫鸢从车内探出头,看见他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脸的血一瘸一拐的起身,看着她。

        那双眼睛不会错,一定是莫鸢,他的莫鸢回来了。

        车夫见她没有任何要停车的意思,也只得马不停蹄的继续前进。

        莫鸢看到那抹身影越来越远,心里抽痛般的疼,她此时此刻多想停下来再看他一眼,可是,那颗已经不起再一次被踩踏的心却提醒着她此时的愚蠢。

        他怎么会是在追自己,当初那样绝情的把自己从身边割除的人怎么会再一次回头追自己。

        车子越来越远,他的身影便彻底的看不见了,她自嘲的抹了一把脸,却沾了一手的泪水,原来,她还是会为他哭,哭得这样一文不值。

        当九叔来到陆西决的身边时,他正坐独自一人坐在路边,衣服上沾满了灰尘,有的地方还破了几个大洞,那脸上的血迹干涸了,又有新的血液覆盖了上来。

        九叔倒抽一口冷气,他从来没想过那个高高在上的陆西决会狼狈成这副模样,他现在简直就颓废的像是落魄的穷鬼。

        他咬了咬牙走上去,还没等说话,陆西决忽然说:“我要这里所有人的背景底细,现在立刻去弄。”

        “可是您的伤?”

        “没事。”

        他轻描淡写的站起身,一只腿还瘸着,就那样摇摇晃晃的走向停在一边的马车。

        顾不得狼狈的自己,他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莫鸢,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

        莫鸢匆匆忙忙的回到家,然后将门慌张的反锁好。

        她喊了几声楚梁,屋里却没有反应,转了一圈发现他留的字条:“有事出去一趟,勿念。”

        莫鸢失神落魄的坐到床上,毛球在阳光下懒懒的睡着。

        她有时候真羡慕这只兔子,醒了吃,吃了睡,每天都无忧无虑的。

        手指不自觉的摸向腕上的星芒,她想起那天晚上他质问她时的眼神,又想到坐在他身旁的那个女人。

        莫鸢没有什么心情吃饭,只在屋里踱来踱去。等她终于想睡觉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她边走过去开门边在心里纳闷,他们搬来这里时间不长,和邻居之间也只是见面打声招呼,并没有达到可以互相串门的地步,这大半夜的会是谁?

        透过门缝,她看见是邻居的阿婆,她在外面喊道:“姑娘,可以来帮我个忙吗?”

        她没起任何疑心,伸手拉开了门。

        就在这一瞬间,一条健硕的人影忽然挤进来,然后她被猛的拉向一个依然带着冷气的怀抱里。

        如此熟悉的气息让莫鸢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的神智在片刻的愣神之后马上做出了本能的动作,两手抵在他的胸前,往门上狠狠一推。

        他下意识的丝了一声,两条眉头痛苦的拧在了一起。

        屋里的蜡烛此时发出幽黄的灯光,浅浅的打在他立体俊美的脸上。

        如此近的距离,她看到他头上缠着绷带,一边的脸微微肿起,明显的一片擦痕。

        她捂住嘴巴,眼睛瞬间放大。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陆西决会是以这样一副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着一身的狼狈,一脸的伤痕。

        她后退了两步,直到身子磕在桌角上,轻微的钝痛感传来,她蹙了下眉头。

        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他既然能找到这里,就说明他发现了什么,自己应该继续装做不认识还是应该跟他彻底说清楚。

        他明明不在乎自己,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的找来,难道他的憎恨连看着她过一天舒心日子都不肯吗?

        心里的火堆被怒气点燃,面前的男人变成了最可怕的怪物,她竟然有一种想要跟他同归与尽的念头。

        他伤自己还不够吗?他还想怎么样?

        “莫鸢。”面对女人眼中的抵触情绪,陆西决低低的喊了一声。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或许还带了些温情的感觉在里面,听在莫鸢的耳中顿时将她心里那座护城墙击得摇摇欲坠。

        她几乎忍不住的大喊:“我不认识你,请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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