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玉溪山之战(上)

人马在大雨中聚合起来，马蹄踏着积水，水花四溅。

        “将军，我们已经到玉溪山了。”

        何震川心中一动，过了玉溪山，就是常州的地界。而常州自己在地图上曾经看过，对日后占领泰州，围攻扬州，非常重要，是必争之处。眼下要怎么办呢？

        “将军，已经看到湘军人马躲进山谷里去了。请将军下令！”

        何震川道：“先追过去，不要进山谷，尽快抢占东边那块地势平坦的高地。听命令行事。”

        “是。”众将领命而去。一路赶来，何震川以为会遇到赶尸匠的埋伏，会有大规模的流血牺牲，但湘军只是有秩序地撤退。

        远远可以看到湘军军队的尾巴。

        何震川下令绕山而行，这是环形怀抱的山形，面对着一片开阔的谷地，背后是巍巍青山。而那片谷地里，湘军人马正等在那里。

        赶尸匠端坐在二十四人抬的大轿子里，轿子用枯藤老树搭成，在他的头顶一只乌鸦鬼魅地盯着众人，赶尸匠的道袍在乌云下更黑更暗淡，却闪着冷幽幽瘆人的萤火般的光，就听他用流利的湖南话朗声道：“何将军真是仁义君子，幸好本王出此下策才将将军引来，居然对活捉对方主帅的诱饵都不放在眼里，却为了几个平民百姓涉险追来，令人佩服。”

        果然有陷阱。何震川定一定神，镇静地说道：“鬼王爷谬赞了。在下不过是尽自己本分。王爷为了将我引到这里，不惜破坝炸堤，弃数万百姓的性命不顾，你如此草菅人命，怎好身为统帅？不如，我们就此两散，我只要那片高地安顿水中百姓，相信几个普通百姓，尸爷也不会放在心上，如何？”

        赶尸匠笑道：“区区几个百姓当然好说，可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将军就不同了。只要将军肯归顺于我，我立即施法让洪水退去，怎样？再说，我夜观星象，大清气数未尽。而洪秀全创造的拜上帝会它是一个政治邪教，他自我造神，为人暴虐，立政无章，言而无信，随心所欲，恣意妄为，他扫荡中华传统文化，想以他的政治文化来取代。凡此种种，不但引起读书人强烈反对，就连广大不识字的民众都极为反感。这么多年仅颁发过二十篇诏书，而且五年未发一诏！如此一个乱世贼子，你跟着他，怎会有前途？”

        “尸爷说笑了，自古英雄不事二主。那大清慈禧昏庸无知、保守顽固、只知道一味割地求和，秽乱清宫。满清无道，**滋生；祸国殃民，百弊横行。洪秀全金田起义乃‘替天行道’，上合天意，下符民心。我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投到东王麾下，在下并不想要什么富贵荣华，只是要保护这些平民百姓，而你如此草菅人命……”

        “将军认为自己保护得了吗？只怕将军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赶尸匠端坐轿里，一甩拂尘，自信地问道。他头顶的乌鸦跟着呱呱地叫了两声。

        何震川面对的是赶尸匠的铁甲骑士和埋伏于山谷中的数万阴兵；在他的背后则是滔滔奔涌的江水和逃难的百姓。

        只要赶尸匠一声令下，何震川就会和他的士兵变成大清的鬼魂。可是，形势突变，何震川后面的队伍开始骚动不安起来。只听赶尸匠仰声长啸，何震川背后立刻一阵阴风扫过，在他身后汹涌的洪水中，突然无数木筏和竹排随水势滚滚而来，滚动的乌云，遮住了天空里的白日，没想到身后还有伏兵！何震川心中万分焦急，看来，这回要想生，除了缴械投降，归顺大清外，别无他法。怎么办？何震川心里问着自己。

        赶尸匠有些得意：“将军以为如何？”他在枯藤老树昏鸦的轿子上不停地招着手，却突然怔住。

        何震川回首看去，心中一阵狂喜。

        那竹排和木筏里的人都穿着太平军军装，打的旗号是东王先锋营。旌旗之下，一个白袍银甲的少年将军仗剑立在竹排的前头，黄色的披风随风招展。

        见何震川盯着我看，我心中有点自鸣得意，心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要再迟点，只怕何震川的这些人马就要……于是，笑着道：“何将军不要慌张，本状元待会请你吃烤鸭。”

        我站在竹排上，左手持剑，右手伸两指放在唇间，长长的呼哨一声，只听到赶尸匠身后的山头突然人声鼎沸，喊声震天。慕云站在一块高石之上，还如平常一样，一身道袍，一身的悠闲。就听慕云高声道：“何兄快上竹排，配合我们行动。”

        何震川等人不及多想，纷纷下马，登上竹排。

        慕云举起一面红色旗子。一队太平兵士从山上冲下来，大家黄布裹头，穿着黄色的传统服装。

        待何震川的人马差不多全上了竹排木筏，山坡上又有两人摇动两面杏黄色的小旗，慕云见了，手中红旗一挥，接着就听到山谷里轰轰两声巨响，山石抖动。回首望去，只见巨响过后，开阔的土地上变得凸凹不平，隐隐有柴草露出。慕云枪杆靠着自己的脖子，对着赶尸匠道：“尸王爷，想不到傅状元早识破你的诡计，早料到你会在此设伏，所以提前在此恭候，现在只要我的子弹一响，你队伍里立刻就会燃起一大火，旁边山上的兄弟还会柴草投下。只怕你这些兄弟就成了烈火中的石灰，炭窑里的木头。”

        赶尸匠远远闻到浓重的硫磺味道，心中慌张，忙盘坐轿中，开始作法，他想调阴兵过来。但只见乌云滚动，不见浮云中有任何尸体出现。

        于是忙打开天眼观看，原来阴兵营寨门口都有黄符悬挂，那些他收服豢养的阴兵都在沉睡。

        湘军见尸王爷端坐许久，没有动静，这情景让他们躁动不安，本要冲向山谷，怎奈尸王爷没有下令，大家又不敢贸然行动。

        突然尸王爷两臂高举，他头顶的乌鸦便腾空而起，直冲云层。

        我一见，感觉不妙，怕是慕云的法术要被赶尸匠破解，忙冲着大家道：“打掉那只乌鸦。”

        大家纷纷举枪射击，可惜乌鸦早飞出众人枪的射程，渐渐地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黑点，隐没在黑云之中。

        我不敢耽搁，匆忙下令。慕云开枪。

        湘军的阵营里火光冲天，山上带有硫磺的火把雨点般纷纷落下，只见湘军战马受惊，嘶叫狂奔，被这些发狂的马匹一冲，士兵更加惊慌，纵窜跳跃，四处逃散，难以控制。不少士兵被甩下马匹，丧命在狂奔的马蹄之下。而这边是水，是他们自己引来的长江水。侥幸从火中逃出来的兵士纷纷向水边奔跑而去，结果不少人又淹死在滔滔的江水之中。那死去的魂灵被赶尸匠收集在他腰间的布袋里，布袋在不停地膨胀。

        我看到那个赶尸匠虽然也有些惊惶，他的轿夫也有些急躁，但很快安抚下来了，处于混乱人群中的二十四人抬的大轿子宛如水面上的一座孤岛，显得威风有点肃穆。

        少顷，湘军人群稍稍安定了些，只见那赶尸匠稳坐轿中，手舞拂尘，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一些未受伤的湘军聚集起来，手套着腰刀，高举长枪，一排顶着一排的后背，整整齐齐地冲向山谷。何震川叫道：“不好，湘军组成敢死队要攻山。”

        何震川已经与我会面，我立于竹排之上，并不惊慌，手势手与慕云交谈。几个手势后，慕云点点头，随即高举一面青色旗子。

        只听到半山腰一阵紧凑的锣鼓声，将士们以土石为垒，长长的枪管从土石的后面伸出来。“铛”的一声锣响，子弹如雨，铺天盖地地扫向攻山的敢死队身上。人一排一排的倒下去，排列得也异常整齐。一个人倒下去了，后面的踏着他的尸首补上去。即使这样，也几乎没有人后退逃跑，每个人的刀就抵在前面人的后腰上。这便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血腥味弥漫开来，刺激着我体内的那些幽灵，混合着硫磺和烧焦的动物皮毛的味道，异常刺鼻。

        湘军这是在破釜沉舟，力求突围。

        纵使子弹再密集，湘军的脚步丝毫也没有停下，拿人命铺开的猩红道路上，湘军人马终于冲上了半山坡，离最前面阵营只有十几丈的距离。

        “呱、呱，”乌鸦悲鸣，苍老的声音宛如来自远古时代，黑云下无数的鸟儿向这边俯冲过来。在这些黑色的幽灵背后，无数的阴兵腾云驾雾，所到之处，无数个人头像是在那里颤栗抖动，狂躁怨愤的阴兵在阴风中送来阵阵血腥的腐臭，下面的湘军立刻精神振奋起来，呼喊着向山坡上的太平军奋力冲杀。

        慕云再次高举一面黑色旗子，左右各挥两下，两边的山上传来阵阵轰隆隆的响声，像有巨石在滚动。

        果然，不多时，另有一小队人马出现在各个土垒旁，运来滚木礌石，只听着将士们喊着号子“杀清妖，上天堂”“杀清妖，上天堂！”浑厚深沉的声音在山间回荡，随着最后一个尾音，滚木礌石伴着令人颤栗的轰响滚下了山坡。本已经攻上山坡的湘兵，却终又如潮水般的退下，只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血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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