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之后是个子矮小，长着圆圆脑袋、圆圆肚子、谢顶的系主任魏囿华出场，讲了些欢迎并勉励新生的套话，倒也简短。再后便是一个看起来不过20多岁的男教员，和马鼎胜一样瘦瘦高高的个子，笔挺地穿身那个时代，在学校中还不多见的灰色毛料西装，黑亮的头发微微卷着，当时还想身为教职员怎么可以理这种发型，后来知道了是自来卷。长一副严整硬朗的国字脸，额头宽阔、浓眉笔直、呈多边形有棱角般的眼睛没有目标地看向我们、略显紧张地自我介绍叫孙子琪，刚刚就任外语系团支部代表一职，由于结束学生生活不久，心态和学生没有距离，欢迎大家平常主动和他多多交流，他一定积极对应。然后说现在给大家讲解学校要求的注意事项。

        粗听这些要求，就是言论与行动上这个“不许”和那个“不许”，与放之四海（中国）皆准的国家要求如出一辙。之后，孙子琪忽然停顿了1、2秒钟的光景，似乎自己先脸红了，不是很流畅地表达说：“至于谈恋爱方面嘛…”

        瞬间，难为这么大教室，一下子更加安静下来数个分贝－－－“都是大学生了，说你们不是成人吧，我好像没有资格－－－”安静的氛围，瞬间被响彻边边角角的大笑冲击得粉碎，孙子琪的脸红更加明显，一直等笑声有了大幅收敛，他才无奈地瞄了瞄身旁的前辈们，说：“我是要说，还认为大家只是小孩子，就太不尊重实际情况了，可心理啊，社会经验上面，大家－－－不包括我啊－－－”下面又是一阵哄笑，我偶然留意到马鼎胜明显皱了皱眉头。

        孙子琪接着说：“同学们其实好多方面又跟小孩子区别不大，学校这边，总的说来是不好认真反对阻拦，不过，总体上看，大家还是处在学习阶段，小学就开始喊的’天天向上’还得坚持，还得是主干，作为学生，这个毋庸置疑，责无旁贷，是吧。而且你们这个年岁谈恋爱，说句过来人的。。。啊，我是说看到过很多反面例子，不是我自己，确实也还早了些，成功的太少，几乎就没有，要说为什么，我试着总结了一下，就是这个年龄段吧，一般是’好感来得快，很容易相爱，爱得也纯洁实在，可惜冲动脾气坏，一吵架就bye  bye’，所以啊，有鉴于此，组织上是不支持的。”

        大家听了，再次轰然一笑，想来都是入学之初，彼此连认识都还难以论及，情感纠结的事情，谁也没当回事要无端设想。对我来说，也不过是王梦雨的形象闪现了一下，便回到眼前的现实环境中，跟着笑笑而已了。孙子琪的讲话之后，发下来一个问卷，内容竟然是对今年6月发生的事件有何看法，同学们惊讶之余，迟迟没有答复，毕竟“前事不是云，阴霾尚在心。言行多束缚，下笔没精神”。

        台上的教职员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马鼎胜大声宣布说：“大家可以看出来，问卷上没有名字的填写栏，所以只管填写选项划勾就行，这是所有大学都要搞的不记名调查，快一些吧，还要上课呢，10分钟内交上来。”

        听到如此保证，所有的学生顿时消除了一切顾虑，填写时的意见交流和议论感慨之声开始不绝于耳，讲台上的教职员也没有任何阻拦和批评。

        会议之后，大家对这回的不记名问卷依然兴趣盎然，互相问着选的哪个选项、评论起问题优劣，并且对将来统计结果的公布充满好奇和期待。

        如此乱糟糟的氛围中，随着教职员的离开，讲台上只剩下了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留着大背头，乍一看像个艺术从业者，我记得刚才的会上，他独自一个人，就那么默默地站在大黑板前的角落里，没有表情的长圆脸上，一对圆眼睛总是直直地看向前方不知道何处，给人以他虽然身体在这个屋里，心神却已经远远离去的感觉。

        此刻，他眼神灵活许多地扫了一遍全场，以浑厚的低沉嗓音说：“大家安静一下，啊。”这样的话，以完全相同的调门和语速重复了三回以后，教室里才完全恢复平静。

        “我叫冯义兴，冯这个姓，在德国的话，同音的姓氏是传统贵族的代表，可惜我是纯正中国人，另外呢，争取了好几年教授职称，一直没评下来，又不感兴趣人家叫我冯副教授，所以叫我冯老师就行。性格方面我简单说一下，曾国藩挖苦部下李鸿章和俞樾时，有句评语是’李少荃拼命做官，愈荫甫拼命著书’，我呢，这两个优点兼而有之，好，自我介绍就这些。”

        “这课也要自我介绍不成？”台下重新冒出的笑声与交头接耳的说话声中，曲徵问向我们这边。胡钟煦笑起来，说：“那还了得，不得在这儿熬夜了，多少人呢，愿意你自己举手做介绍吧。”

        我由不得又想起王梦雨，抬头看向她坐的位置，却发现她右手边坐的是个不认识的男生，而且两人在说话。我不想再看，重新把视线挪回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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