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这倒令我有些过意不去，可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合适，好在看到她能够静下心接着看剧，也就不再担心了，想着明天到了她家看情况再说，而且总觉得无论如何，以她哥哥一贯自信满满的风格，我们也根本不用多嘴。

        开始的情形也确如我的预料。到了妻子娘家时，给我们开门的是她哥哥上高三、名叫钱若雯的独生女。

        若雯的模样更多的像她父亲钱秉智，高挑结实的身材，接近方形的脸庞，浓眉大眼，一双耳垂肥大的耳朵尤其在女孩子中非常少见，都说这是大富大贵之相，而她的母亲则是南方娇小的身材，圆润的面庞、修眉大眼睛和小巧的嘴，都成了女儿羡慕并为自己遗憾的因素。也许出于对自身形象不够纤瘦婀娜，她总是一身运动装的校服，但性格上则与她的母亲相似，活泼多话、直率要强。

        说起来，妻子父母所住的房子和这栋建筑很有些诙谐精神。它来自一年前钱秉智的孝敬。这栋高达40多层的现代化建筑里，二老住在中间的25层。入住没有一个星期，建成仅仅1年过半、号称精装修的大楼，很多家室内便出现墙皮脱落、暖气漏水、卫生间下水不通等等问题，如果这方面物业还态度良好、耐心地给予解决的话，单元里唯一的电梯开始频出故障，动辄便有告示贴在这个品牌名为“明德”的国产电梯1楼大门上，上面简单明了的一行大字：“正在维修，请走应急楼梯”，下面会附以一行小字，不知算是温馨还是霸气地表示：“抱歉带来不便，谢谢您的理解和支持”。

        可怜遇到这样情况，妻子平均年龄超过75的老父母不得不走楼梯，记得第一次这种长征，她母亲的高血压就与楼层俱进，并且攀升的信念更加无所顾忌，险些把老太太送进医院，而老父亲的心脏病却奇迹般的没有任何病状，伺候老伴儿服降压药后，老头揉着依旧瘫软发抖的大腿，留下一句刻骨铭心的感慨说：“当年狠下心，宁肯不能报销也装进口起搏器，还是有意义啊，要不非死半道儿上，那说不定咱俩就一起见马克思去了。”

        马克思在那个世界里是不是待见能言善辩的中华革命者，共产主义理论并为阐明，能够清楚的，就是待到后来一旦再出现同样情况，二老已彻底没有了向75岁以上级爬楼梯世界纪录挑战的勇气，而是直接打车回他们以前在学院的老房子，直到打听到电梯修好。

        当然，这个名字取自古籍《大学》的语句、叫做“明德”的厂家，确实应了“其本乱而末治者否”，而受其所薄者，自然也要愤而反击了。

        小区住户很早就联名向物业提意见，要求如果进口货是奢望的话，哪怕更换成至少合资品牌、质量能够真有保证的电梯，对这类用不用都要人命、无良山寨一样的厂家，必须求全责备。

        但这个小区的开发商是中国首屈一指的中字号房地产国企，由于很多复杂到小小物业公司绝无胆量泄露的缘由，这个本该单价不到15万元、但是据称以70万元价格买入安装的电梯将会一直使用下去，估计不等政府拆迁，其寿终正寝的希望非常渺茫。物业方面只有信誓旦旦地表示，虽然不能保证不再出小故障，但绝对不会发生诸如掉下来那种危及生命的大问题。

        换鞋进到厅里，迎面是一台四十多英寸的夏普液晶电视正在放《芈月转》的重播，里面的歇斯底里要追溯千古、其实只惊扰着眼前人、愚弄了无知者。若雯和她的母亲看得津津有味，钱秉智则坐在这娘俩旁边、摆放于厅的角落里一张单人沙发上，非常专注地看报。

        “嫂子－－－哥，你们早到了－－－启旻，叫舅舅舅妈。”妻子一边脱下大衣，一边打招呼。

        儿子按照吩咐叫了大人，随手将胡乱脱下的羽绒服塞进妻子手中，便自己跑进二老房间开电视，他喜欢看球赛，知道厅里他舅舅一家放的电视节目一定不会合他胃口。

        “哦，来了，这个小雯，也不跟我说一声是你姑姑一家进来，这么大了还就知道看电视，我还当你爷爷奶奶呢－－－清辉，今天你也得空啊，来坐－－－嗳，毕薇，我妹一家来了你也不招呼一声，干嘛呢这是？”钱秉智放下报纸的热情招呼，显得笑意平和、语气轻松，令我刹那间甚至怀疑妻子那段长篇叙事和担心的话，是我梦境中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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