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动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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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洁娣真的老了。
她有多老呢，伊树看见她躺在床上，手有气无力地垂吊在边缘，整个人如同淹死的稻草，枯竭了。
这还不足以形容她的老，病房里很吵，不是单间病房，隔壁间大概是病人走了，家属哭哭啼啼的搬东西，收东西，明明不大的病房，在这瞬间，要容纳千百种情绪。
伊肃勇在病床前坐着，见伊树来了，又看见许燚在她身边，“小许也来了，让你跟着跑一趟真不好意思。”又说，“伊树，过来。”
她没有太多想法，甚至憋不出一个字，一句话。
伊树只是打量她，她的头发白了，眼睛，嘴巴，鼻子的皮皱皱的，人好像缩小了几倍，她只有那么大一点。
头被纱巾包着，她垂拉着眼睛，嘴巴张开却说不了话，眼珠子始终盯着一个地方，或许她根本没盯，只是保持这姿势太久。
伊树觉得她有点可怜。
伊肃勇坐下沉闷着说，声音闷了许久般：“伊树，医生说她中风，脑血栓堵了，要尽早手术，你舅舅连夜把她送来公港——”
“北海没有医院吗？”她奇怪地盯着伊肃勇，“舅舅人呢？”
“今早我过来他人就不在，你说你外婆这么大把年纪，没人管他，爸爸见死不救，良心过不去。”
伊树无言反驳，还是说：“不可能。我们不能当这个冤大头了。你让舅舅来见我，我跟他说。”
“爸爸知道，问题是我们找不到他。”
许燚忽地想到什么，好好说道：“叔叔你别急，他既然是连夜送人上来，说明他对公港也不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肯定还在市中心的。”
伊树侧过头，何洁娣那张圆滚滚的眼睛就死瞪着他，她人又瘦，脸颊凹陷，手像鸡爪似的努力活动。
她又转回来，对伊肃勇说：“爸，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就不要颠倒日夜的照顾她了。我会请个临时护工的。”
“请护工多浪费钱。”
许燚急忙安抚道：“叔叔别担心，我会安排好。”
-
许燚去缴住院费，伊肃勇拉着伊树坐下说话：“闺女，你谈恋爱了，爸爸很欣慰。”
伊树白他一眼：“两个月前就谈了，您才问我。”
伊肃勇啧啧啧道：“那不是看你不太愿意公开说。”
想着许燚那小子忙前忙后的样子，伊肃勇愧疚道：“怪爸爸没用，我应该好好招待他，好好聊聊的。”
她平生最见不得家人为她愧疚难过，伊树忙说：“没关系的，许燚不在乎这些，您的心意他知道。”
伊肃勇拉着伊树的手，好好护在手心：“没给你一辈子风调雨顺，大富大贵的生活，是爸爸无用，希望他能替我好好对你，你也不要太耍小性子，感情方面多站在对方角度想想，我看着你啊，长成这么大个姑娘，你妈不会养孩子，她的病你也知道，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个病，你能好好长大，爸爸比谁都开心。”
有多久没跟父亲好好说说话了。伊树真的很想依偎在他怀里，就像从前那样，撒撒娇，惹他生气了再听他絮絮叨叨。
有很多事情，长大后就自动取消了，她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
伊树主动靠在伊肃勇的肩头：“我好久没靠在爸爸肩上了。”
“你爸我身体硬朗，什么时候不能靠，来给你看看我的肌肉，嘿——”伊肃勇捞起袖子，秀他的左手臂。
伊树成功被逗笑：“爸，你这样很呆唉。”
隔壁病床已经完全搬走，病房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人，何洁娣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两个眼珠子转来转去，想说话却不能。
看着他们两个背对她，她嘴里艰难的发出咕哝的声音。手颤颤巍巍地动，却只能活动两根。
许燚缴完费，在病房门口恰好看见这一幕，就只是看着，竟也不知觉地笑笑。
“需不需要热水，这医院蛮小的，要不换个大点的医院吧。”许燚说。
伊肃勇连忙拒绝：“算了算了，太破费了。而且伊树也说了，不当这冤大头，我去找尤刚那畜生。”
“我应该可以知道点舅舅的行踪。”伊树说。
许燚：“怎么说？”
“何泰之。”伊树猜测道，“她就是通过舅舅才找到我的，我想她应该知道点什么。我准备去找她。”
在新加坡才交锋，许燚担心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伊肃勇不想让两人为难：“好了，一起去。我留下来照顾，我都照顾两天了，还差这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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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燚通过高中同学群联系到了何泰之，他拨通电话，伊树在旁边：“还记得我吗，何泰之，有事找你。”
伊树觉得哪里听起来怪怪的，对方没讲话，许燚拿开手机，说：“她挂了。”
“估计是不想再见我了。”
许燚说：“她到底对你哪来这么大的恨意。”
“这我哪知道！”伊树苦恼地说，“真是莫名其妙。”
话毕，伊树微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何泰之留言说：加我。
她抬头对许燚说：“她加我了。”
许燚：“她还挺记仇。”
何泰之发了很长一段话，总结就是，不想再纠结过去，想跟伊树的恩怨断得干干净净，随便还提了伊树舅舅的事情。她说他在他们家公港的厂里做零件。
他们又风风火火地赶过去，最后终于找到了舅舅。
他朴素的白衬衣，穿太久成了酸黄色，看见伊树，再看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低头：“外侄女。”
伊树跟舅舅没有感情，她知道他跟外婆一直压榨尤蝶，弟弟知道外婆重男轻女，但为了自己选择视而不见，她实在没有好感，哪怕舅舅在尤蝶跳楼后并没有来找茬。
“外婆病了，你就把她甩在医院？”
舅舅沉默半晌：“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一分钱都没有，只好回厂里上班。”
许燚护着伊树：“如果您现在有空，不对，您现在请假，跟我们去趟医院。您是她儿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把她随手甩给别人。”
-
回到医院，许燚送伊肃勇回去休息，伊树留下来解决陈年旧事。
她打算利落干脆地解决一切。
“舅舅，我们平心而论，这么多年因为你们我们过日子都是胆战心惊，甚至搬离北海来到公港。如果您还有良心，您就应该知道，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他表情难堪，可能在为了以后的生计发愁，也可能是因为病床上的老妇人觉得心累。但不管是因为什么，伊树都不会再心软了。
“医生说她需要长期住院，我们负担不了医药费，这几天的住院费加治疗费就不需要你还了，但是，以后请再也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舅舅握紧双拳，猛然瞪大眼睛：“不——”
“您拒绝也没用，舅舅。”伊树顿了顿，斟酌着开口，“您跟外婆，一直都知道我妈妈的病对吧？”
掩埋在污垢里的秘密。
如今终于窥见天日。
舅舅的样子像被数万根针刺穿，他的全身好似在颤抖，漏气，像被挤压的轮胎：“你你怎么”
“害死我妈妈，导致她经受不住折磨跳楼的罪魁祸首，明明就是您跟外婆的压榨。您觉得我要是追究，谁会赢？”
他不讲话了，他也讲不出话了。
外婆好像感知到了，喉咙里咕哝咕哝，眼珠子快要瞪穿。
伊树从包里拿出那份居委会的泛黄协议书：“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打扰我们一家人。”
她撕碎了协议，也帮尤蝶斩断了与他们的联系。
她不需要这样的亲人。
-
伊肃勇待在医院几天也没好生休息，疲惫得不行，他还是留许燚吃饭：“小许，你吃完饭再走，这间公寓是你帮伊树找的吧。一直来得及感谢你，让你忙前忙后的，多不好意思。”
许燚说：“叔叔真不用，这套公寓我很早就买了，本来是打算作为大学时期在校外跟伊树一起住的，后面出了点意外，现在是物归原主。”
伊肃勇语重心长地拉着许燚：“伊树托付给你，我放心。”
许燚：“我会照顾好她。”
他还是没留下吃饭，伊树处理完事打电话叫许燚赶过去，电话里还故意绕弯子，神神秘秘。
许燚好奇心地追问：“什么啊，你赶紧说什么事。”
“说了多没意思。”
“你该不会是要给我惊喜吧。”
“你快点赶过来不就知道了。”
-
对许燚而言，确实是不小的惊喜。伊树在许燚还没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就率先奔向他，顺势一跳，立刻挂在他身上，像考拉一样爱不释手。
许燚惯性地抱住她：“这就是惊喜？”
伊树可爱地说：“对啊，不惊喜吗。我的抱抱欸。”
“光抱抱可不行。”许燚吊儿郎当地说，“没有亲亲嘛。”
伊树转转眼珠子，捧起他的脸小鸟似的啄他的嘴巴，然后说：“好了吧。”
“啊——好像还是不行。”
伊树撇嘴，撑着她跳下去，牵起手摇摇晃晃地说：“走，去花店。”
“去花店干嘛。”
“茉莉要开学了，你工作室我就不去了，我要重新成为花店小妹。”
许燚说：“茉莉是谁？”
“我招的兼职，去你工作室我没有时间看店。”
许燚皱眉想了想：“好熟悉的名字。”
“不会是某个心动女嘉宾吧。”伊树故意吃醋道，“许大少爷？”
许燚搂紧她的腰，摸了摸，贴近她的耳朵：“确实是有个心动女嘉宾。”
伊树睨他：“切。”
“不过那个人在吃醋，这可如何是好。”许燚笑着说。
两个人打情骂俏到花店。
茉莉正在算账，对其他人一概不闻，伊树高兴地叫她名字：“茉莉。”
茉莉听见声音，抬头，看见老板姐姐领了个男人回来。
“姐姐！”
“你这么早下课了，店里忙吗？”伊树把买好的奶茶放到她跟前，“趁热喝。”
茉莉不客气地接过：“谢谢姐姐。这是你男朋友？”
许燚奇怪地低头捂了捂鼻子，浅咳几声，绕过伊树，问道：“有洗手间吗？”
伊树说：“有，就在里面。”
茉莉看着他进洗手间，表情疑惑又不确定，像是在猜测。
她转过头说：“姐姐，你们交往多久了？”
伊树这下还真不好确定时间，毕竟有段时间不知道能不能算在一起。
她模糊了一下：“有好几年了。”
茉莉皱眉说：“我要是没记错，我见过姐姐你男朋友。”
“嗯？怎么讲？”
她回忆着说：“好像是在很久以前，可能已经隔了有几年了吧，因为当时闹得挺大的所以我记忆深刻，我跟朋友去酒吧玩，结果酒吧有个人好像晕倒了，说是休克还是酒精中毒来着，长得很像你男朋友。”
她听梁东提过。
只不过她有太多处理的事，没有料想到后来会有这么多纠葛。
现在伊树口腔干涩。
她继续说：“啊，我想起来了。是在热恋酒吧，对，就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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