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胶片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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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树迷上摄影那会，伊肃勇的公司没破产，她妈是个贵妇，她也是个傲慢的大小姐。
那时候吧，她总喜欢尝试许多新鲜的东西，尤其是知道相机在如今的年代不好买，久远一点的相机甚至都蹲不到，她就更感兴趣了。
找着个代理商买了佳能索尼富士等大众品牌，相机堆起来占满了她卧室两层书架，她还是用腻了就换，始终遇不到一个满意的。
对于伊树而言，相机就是灵魂，尤其是喜欢摄影的人，遇着一个有灵魂的相机，相当于有了一个旗鼓相当的伙伴。
在某年某月某日，伊树遇到了那台并不属于她的灵魂相机。
它年代久远，早就被如今的流行趋势打败，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
为什么是并不属于，因为那台相机最开始不是她的，是她约的一个摄影师手里的相机。
摄影师是个大她两岁的姐姐，是个很有灵气且漂亮的姐姐，许燚有段时间总挑着借口要来找她，就为了目睹一眼美女的风采。
怎么说，伊树觉得这位姐姐有种特殊的魅力，就是她如果看了千万张相片，第一反应就是好美啊。但这位姐姐拍的照片，她第一眼却是沉溺。
叫人移不开眼睛，感受得到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她手里的相机是德国的一个小众品牌，墨绿色的外壳，镜头小巧玲珑，很复古。
伊树跟着迷了似的，追着姐姐问这相机还有卖么？姐姐说没有。她又接着说，那现在还有人会出么。
姐姐沉默了，她说这台相机绝无仅有。
伊树上网搜帖子找代购询问了好几天，有个热心网友告诉她，这台相机绝版了，不会贩了，因为公司倒闭了。
她失落地回复：谢谢。
这种情绪持续了没几天，再她快要放弃的时候，摄影师姐姐忽然联系了她。
那是她给伊树拍的最后一组写真——在一条寂静无声，寥寥无几的街道。
那天很冷，冷得两个穿得单薄的女孩子紧紧相拥取暖。
伊树那天放下了所有烦恼事，全心全意的相信着身边的摄影师。
姐姐要她完全放松，笑得有多大声就有多大声。伊树面对镜头时永不怯场。
但可能太冷了，情绪没有到位，姐姐放下相机，对着伊树喊道，跑啊，跑快点，向前看。一直往前走。我没叫你你就不要回头。
不知为何，那句话伊树记了很多年。摄影师姐姐那天饱含情绪的眼神，也让伊树记了很多年。
这件事是伊树的秘密，后来也只有许燚一个人知道。
又过了很久，久到许燚都跟伊树谈起了恋爱。某天，她正对着窗子外摇晃的树调参数，许燚抱着一个快递盒打开门。
他说，你买了什么，怎么这么重。
我没有买什么啊，我最近真的超拮据的。
许燚拆了箱，从里面拿出一些底片，还有一个大口袋，旁边放着一个相机，墨绿色的。
还说没买，许燚拿出相机，拿在手里晃了晃，一脸得逞的表情，这是什么？
伊树心钝了下，把袋子里的相片全部抖出来，全是关于她的，许燚当场就发问，谁给你照的，还挺好看。
她一张一张翻，翻到张卡片，像翠竹般挺拔的字迹。
上面写：小妹妹，这个称呼好像有点不太似乎你，哈哈哈原谅姐姐真的不太会讲话。为什么会把相机寄给你呢，怎么说呢，我也有点说不清楚唉，你是我拍过的人里面唯一一个不给我提任何意见的模特。好像我怎么拍，你都完全按照我的想法来。是个摄影师都会爱上你吧。开玩笑的啦，姐姐性取向很正常，不过可能你收到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你很喜欢这台相机，它的名字叫"love"，有没有被它的名字俗气到，我照顾不了它了，但你可以。
那天晚上的写真，是我发挥最好的一次。谢谢你啊，让我在生命最后一刻，有过那么完美的作品。
许燚陪着伊树看完了这封信，卡片的正面，是摄影师姐姐对着镜头微笑的照片。
这是她最后一张照片吗，伊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不合时宜的疑问。她很平静地接受了所有相片，把它们一张一张拾好。
说来奇怪，伊树一整天都被眩晕的感觉环绕，说不清道不明的，许燚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实在没法后，他拉着伊树去学校废弃的楼梯道，摆了许多垃圾，灰尘还呛死个人。
“你拿那相机把它们拍下来。”许燚说。
伊树暂时没理解过来，抬头巴巴地望着他。
“眼睛看到的所有事物都是暂时的，但用相机拍下来的那一瞬间是永恒的，是可以保存数年的。伊树，生命是一样的，它从人身上来分析，是有限的，保不齐哪天就咽气了。但人在这世上留下的东西是不变的，存在过的事实谁也抹不掉。”
楼梯间的阴影占了大半块地，被学校废弃的桌椅板凳像废墟一样堆积着，光影里微小的灰尘在空中旋转。
许燚说这话的样子，还有摄影师姐姐的笑容，这个记忆在伊树脑海里也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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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意气用事，不做的话你多亏。”许燚尽量劝她，尽管她说那两字的时候，脾气就上来了。
她到底在介意什么，放弃所爱的，斩断一切跟曾经有关的所有事物，这难道就是她现在追求的生活。
“我最后说一遍，我们彻底结束了许燚，五年前就结束了。那个喜欢摄影，满脑子都是买买买的大小姐伊树，已经不在了。我不是那个伊树，你喜欢的也不是我。”
是曾经意气风发的伊树，不是现在的我。
伊树不晓得哪生出来的勇气，她想趁着现在把话说清楚，“我跟你现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以为还能回到当初吗，如果你真的耿耿于怀那天晚上的事，好，我向你道歉，我喝多了行吗，我就是喝多发疯我才那样说的，这么说许燚你满意么。”
“你就不能把你的自尊心放放，现在什么时候了，你爸的病还治不治了。”许燚心脏钝痛地说，“那我是不是疯了才次次找你，次次碰壁，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想想我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不就一个原因，我不想我们散得不明不白，我就是想你了不可以吗。”
伊树偏头不去看他，许燚固执地站在原地，他们谁也不肯动。
须臾，许燚看着她，扯了扯嘴角，苦涩地笑了：“行，伊树，咱俩就这么耗着，最好到死都是。”
话毕，这场争锋才结束。
伊树想动嘴解释点什么，起码说一句，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他，分得不明不白也不是她愿意看见的事。
但觉得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就这样看着许燚走远，直到什么也看不见她才肯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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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墙壁被五颜六色的光线照得天花乱坠，梁东提了几箱的啤酒摆在桌上。地上还散落着几瓶空的。
“哥们，你这是不是也太能忍了，就这态度你还想着复合。那晚上她是给你下降头了吗。”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头的缘故，梁东话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许燚倒在沙发上，向后仰，望着天花板说：“可能吧。”
比下降头还折磨人。
“不过意料之中，就伊树的性格，这么看也挺正常。她以前那骄傲劲，说话不饶人，有时候是真把人气得牙痒痒，现在落魄了，仇人估计还不少，说真的，从前我一直没敢说，那时候的伊树，除了你，没人受得了。”
许燚只觉得脑瓜子昏，梁东的话嗡嗡地，喉结动了动，他才说：“她以前什么样。”
“你问我？”梁东莫名其妙，你俩的事问我不大合适吧。
伊树有两面。
一面是许燚看见的伊树，另一面是除了许燚别人看见的伊树。
或许他跟伊树从小一块长大，完了还是同一个产房出生，生辰八字相互克制，许燚才对付得了伊树这位三百六十五天没由来的事精。
他们上小学的第一天，伊树穿得就比其他小朋友夺目，别的小朋友穿萌哒哒的小粉衣服，她穿着香奈儿的小香裙。座位上永远围着一堆人，不管男的女的。
她的嘴不饶人，许燚有目共睹，毕竟那是从小学开始就奠定的基础。
初中有男孩子给她写小纸条告白，小女孩青涩懵懂，对爱情还是探索的年纪，她看着告白信噗嗤一笑。
-你怎么还写错别字啊，一看就没用心，还有你这礼物我有好几十个，你再送我我就没地方放了。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对你有意思，你向我表白我绝对同意。
-嗯嗯，行了行了我知道，一个镜子只要几块钱吧，你能去买个镜子照照么。我的审美那么差的吗，会喜欢你？你私下yy我的时候能偷偷的吗，让人发现怪恶心的。
对方低着头不敢说话，伊树把信一扔，转身就走了。
没管周围有多少双眼睛在看戏，闲言碎语少不了的，对那个男的打击也是不小的。可她在乎吗，天塌下来都不会在乎的。
她追求者还是不断，心情好了就夸两句，心情不好就打发走人。
说句公道话，许燚那时候觉得她没被打，纯粹就是长得好，家世好。
但他敢说么，他敢说。但他能像其他人一样避而远之么，他不会。
被偏爱的人永远有恃无恐。
某天，他无意间看到那个被羞辱的男的，被一个女孩当众翻出手机里的偷拍照片，那时不过才初中。后来他被劝退了。
只有他知道伊树是知道这件事的，他们都知道伊树羞辱了他，但他们觉得这只是一个娇纵的大小姐发脾气的倒霉对象。
只有许燚知道她为什么那样做。
“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好了，忘了你那难伺候的大小姐吧。”
许燚仰头蒙着眼睛没说话。
“你是想被她羞辱一下心里才舒服吗，你忘了以前她那些追求者的悲惨过往了？”梁东来劲了，“就不能惯着她。”
“她一直都这样，跟猫似的抓人，是不能惯着。”
他的嗓音浅浅，自顾自地说：“梁东，你知道有种相机叫love吗。”
梁东不知道，从没听说过，不理解地说：“还有这种相机，太土了吧。”
“是很土，也不知道哪里值得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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