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放弃他我做不到

林暖暖回到家，看到坐在客厅里的母亲看着已故舅舅的照片黯然神伤，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对于她的出现恍如未闻。“妈妈，我回来了。”

        林暖暖的声音拉回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夏时初。她抬起头，脸上的落寞和眼神里的痛苦还没来得及掩去：“回来了，走吧，跟妈妈去茶室坐坐。”

        “好端端的，您怎么想起来翻看舅舅的相册了。您以前不是从来不看的吗？今天怎么了，怎么想到翻看舅舅的照片了，您是想舅舅了吗？要不明天我请个假陪您去看看他？”林暖暖跟在母亲身边似不经意的问着。

        “可能是妈妈老了吧，最近经常梦到你舅舅，梦到他对我笑，梦到他给我做饭，梦到他为我出头打架，为我写作业，梦到他带着我逃学去游乐场玩，所有的梦全都是关于他。几十年过去了，我以为这些事我都忘记了，可梦里的片段又那么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茶室就在客厅边上的花园里，一间五十平左右的玻璃房，几句话的功夫母女俩已经走到了茶室，茶室里面的竹帘全都已经放下，阻隔了外面夕阳的余晖，里面散发着淡淡的茶香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不前。

        林暖暖扶着夏时初坐下：“您哪里老了，我们一起出去，见过您的人哪个不夸您年轻，还有人说我们是姐妹俩呢！别总是把老字挂嘴边。”

        “你也坐，喝喝看，妈妈泡的茶怎么样？”夏时初坐下把泡好的茶递到林暖暖面前，招呼着林暖暖。

        林暖暖听话的坐在夏时初对面，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茶道一窍不通，您让我尝，那就跟猪八戒吃长生果一样，什么滋味也尝不出来。再好的茶对我来说都一样，简直暴殄天物。”

        夏时初笑笑，低头看着夏时锋的相册喃喃细语：“你舅舅曾经说过，茶如人生，虽然入口伴有苦涩，回味却总是甘甜。你舅舅这个人呐，天生的乐观派，再坏的事情在他眼里也能看到好的一面。他对生活总是充满期待，他热爱生活，热爱这个多姿的世界，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去纠结。他总是阳光而积极的生活着。”

        林暖暖看着深陷回忆难掩痛苦的夏时初，对于母亲和舅舅之间的事她并不是太清楚，因为这些年舅舅夏时锋三个字在家里都是一种忌讳，为了避免母亲触景生情，有关舅舅的事，物，全都被父亲收了起来。为了避免母亲受刺激在林家和夏家夏舅舅的名讳从来不会被提及。她也不知道母亲今天给她说这些的意义，只是看到母亲的黯然神伤她的心情也被影响：“妈妈，您怎么了，好端端的您怎么突然提起了舅舅，这不是给您自己找难受嘛。您要是实在闲不住，就出去看看画展，放松一下心情。”

        夏时初对林暖暖的话罔若未闻：“我小时候，你外公外婆他们总是很忙，陪伴我的时间少的可怜，有时候他们去外地参加研讨会，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我和你舅舅自小就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你舅舅于我而言既是兄长，又像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他阳光，乐观，有担当，从小到大不管我遇到任何事，只要有他在总能让我倍感安全。也是因为你舅舅的存在，我幼年时期过得肆意妄为，身边的同龄人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他把我保护的很好，有他的时光我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面对他的棺木我依旧没办法承认他已去的事实，这些年我自欺欺人一直往外面跑，心里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可以和他不期而遇。可是幻想总归是幻想，在我甘愿被骗的时候它可以做到坚不可摧，可当事实摆在眼前，再怎么自圆其说也没办法骗过自己时，这些幻想通通变成了笑话，尽情嘲笑我的愚昧无知，伤口就这样无遮无拦的展现在世人眼前，丑陋到可怕又可怖。曾经的的执念就像盐巴洒在这血淋淋的伤口上，除了痛还是痛。”

        林暖暖看着一向从容优雅的夏时初，今天这幅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既心疼她的哀伤又不安她把这些伤痛说出口的用意：“妈妈，您到底怎么了，既然这么痛苦为十么还要去碰触，舅舅他已经去另一个世界生活了20几年了，您应该放下他，好好的过自己的人生了。妈妈您浑浑噩噩的过了太多年，我们都很担心您，尤其是外公外婆，您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对您又怎么会不了解，这些年即使您努力粉饰太平，可您眼神里的落寞又怎么会骗得了关心您的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您一下子清醒了，但是看到您的痛苦，我真的好担心好害怕。”

        夏时初努力维持着面部的平静：“暖暖，有的伤痛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你舅舅于你而言可能只是一个身份，但对我而言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已经根深蒂固的融入我骨血。失去他，就好比活生生的抽我筋骨，这种痛刻骨铭心，我连释怀都做不到，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夏林逸被人迫害，你会怎么做？会怎么对伤害过夏林逸的人，还是你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过你自己的生活？”

        林暖暖知道母亲绕了这么大一圈，话题终于到了正题。母亲的痛苦她能感觉得到，但面对已经成的事实她也无能为力，除了心疼和同情她无计可施，甚至于连安慰都显的无措，她拿起纸巾擦拭着夏时初脸上的泪渍：“妈妈，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您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您兜了这么大一圈不可能只是单纯的缅怀舅舅，对于舅舅的遭遇我只能深表遗憾，却没办法与您感同身受，您今天找我到底想说什么，您直说吧。”

        夏时初端起茶杯缓慢的喝着，平复自己的心情……许久她放下茶杯，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看着林暖暖：“暖暖，你跟向衍的事到此为止吧。只要你是我的女儿，我就不会容许你和向衍有半点瓜葛。”

        林暖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今天母亲来医院找她，她已经猜到了母亲的的用意，只是她以为母亲对她私底下谈恋爱的事颇有微词，却没想到母亲这么直接的下命令。“为什么，向衍她做了什么，让您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就这么直接判他出局。”

        夏时初态度强硬的说道：“不管他做还是没做，都不重要。只要他是岳阳的儿子，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妈，我就不容许你和他有任何牵扯。”

        亲耳从母亲嘴里听到向衍的身世林暖暖心里的震惊不言而喻，只是碍于母亲的强势，她只得掩去自己的震惊，忍着自己的情绪好言相劝：“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就算他是岳阳的儿子，又怎么样，他一路走到现在靠的全是自己，他跟岳家并无往来。您这样一杆子打死，对向衍公平吗？就因为他是岳阳的儿子，你就要抹去他一切的努力吗？”

        夏时初怒极反笑：“呵呵，公平，什么是公平，你舅舅的一条命还抵不上你嘴里的公平吗？不管他向衍本人怎么样，只要他是岳阳的种，在我眼里他就是害死我兄长的凶手。我这辈子都做不到与他们握手言和，我能做到现在这样各不相干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你若一意孤行，执迷不悟还不如拿刀直接杀了我。”

        夏时初话让林暖暖心里压抑的不甘和无奈有破门而出的迹象：“舅舅跟向衍有什么关系，舅舅出事的时候向衍还未出生。您凭什么把账算在向衍身上，他有什么错。”

        因为愤怒夏时初的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你舅舅因岳阳而死，只要他向衍是岳阳的种，这笔账就是他父子俩的账，你凭什么要求我把自己养大的女儿嫁给仇人为妻。他们的双手还沾染着你舅舅的鲜血，你真的已经冷血无情到认贼作父了吗？”

        认贼作父这样的大帽子让林暖暖气恼：“妈妈，您可不可以理智点，冤有头债有主，您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向衍头上，对向衍又何其不公。再说了当年的事其中缘由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谁都不清楚，您这么早就给向衍定了罪，是不是太武断了？”

        “呵呵，笑话，他们父子俩好好的活着，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享受着，可你舅舅呢，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因为岳阳变成了冷了冰冰的尸体，如今只剩一堆白骨，对你舅舅而言又谈何公平。金世煊冒死查清的真相，你轻描淡写的用其中缘由不清楚就想轻易带过，为岳家父子开脱。林暖暖，我告诉你这辈子只要我活着，你跟向衍之间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除非我死了眼不见为净，如果你的心硬如磐石，不在乎骨肉亲情，依旧我行我素跟向衍双宿双飞，我怕是连死都无法瞑目。”夏时初说完这段话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两行泪顺着她苍白的面容滚落而下。

        林暖暖看着仿佛一下子苍老的母亲心里即使不忍，但一想到向衍，她也做不到妥协：“妈妈，对不起，让我放弃向衍我做不到。老一辈之间的仇恨不该祸及无辜的下一辈，向衍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您不能把舅舅的死归结于向衍，让他来买单。”

        夏时初睁开双眼，被泪水洗过的眼眸异常清明，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林暖暖，眼里的失望和痛苦是那么明显：“你到底是我宠着长大的，对你我终究是狠不下心，如果你一意孤行，我做不到赶尽杀绝，那我只好当没生过你，你走吧，我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林暖暖震惊于夏时初的决绝，即使她不知道母亲对舅舅的感情，也知道亲人之间的骨肉相连。舅舅去世二十余年直到现在真相摆在眼前母亲才真正意义上接受了舅舅的离开，她实在不忍心看到母亲痛苦，试图缓和彼此的情绪：“妈妈，我爱你，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顶撞您，只是这些消息对我来说太过于突然，您能不能让我缓缓。我爱向衍，我爱了他十三年，我的所有美好全都关于他，您这么突然的让我放弃他，我一时真的有点难以接受。”

        夏时初又何尝不了解林暖暖重情性格，她知道自己这样要求女儿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如果说服自己妥协，她迈不过心里的坎：“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全心全意的爱着你，从小到大什么都顺着你，你和金世煊之间的婚约，我知道你不喜欢，再就是因为他军人的身份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不确定因素，我也舍不得你忍受军人家属担心受怕的日子，从来也不曾逼迫过你。但你舅舅是我这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疤，他的死也是我心里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儿，也请你站在我的立场去想想，如果你跟向衍在一起了，你让我如何自处，我死后又有何颜面去见我的兄长。”

        面对这样的夏时初林暖暖心里即使有再多的不甘和不满也无从发泄：“妈妈，如果我恳请您放过我和向衍您……”

        夏时初不等林暖暖说完，坚定的说道：“不可能，除非你不再是我夏时初的女儿，或者我死了，也就管不了这些身后事了。”

        林暖暖被夏时初的强硬逼出了情绪，不计后果的大声说道：“向衍他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我只是在该谈恋爱的年纪遇到了因为爱情想要携手共度的人，舅舅的不幸并不是我和向衍造成的，为什么最后要牺牲我们的感情为舅舅的死买单？”

        眼见母女两人之间的战火有一触即发的趋势，林军卓急忙跑进了茶室：“暖暖，你出去吧，你妈妈累了，让她休息一会儿。”

        林暖暖看到突然出现的林军卓眼睛不争气的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倔强的昂起脸，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妈妈，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林军卓看着林暖暖单薄的背影，心疼不已。观察着夏时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时初，你这是何必呢，别再为难自己，也放过孩子吧。”

        夏时初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着：“成全她跟岳家的种，我做不到。你如果还想着劝我放下，就闭嘴。”

        林军卓心疼林暖暖更心疼夏时初，暖暖对向衍的深情让他动容又嫉妒。时初对兄长的执念也让他束手无策，手心手背都是肉，母女两人的脾气性格又是一样的执拗。他走到夏时初身边将她整个人拥入自己怀里，她瘦弱的身躯让他疼惜：“我知道时锋对你的重要性，他曾是你的依靠，是你的信念，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无可替代，我很羡慕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虽然当初夏时锋打我的时候不留情面，但是说实话，我这一生没把几个人放进眼里，时锋算得上是我唯一信服的人。他活着的时候你是他的命，只要你开心他就开心，你看看我们这个圈子里，凡是招惹过你的人，哪个没被夏时锋收拾过，只是我比较倒霉，被他打进了医院。其实我真的很感激他的那一顿心狠手辣的摧残，要不是他把我打住院，你也不会为了他屈尊降贵来照顾我，我们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情投意合。时初这么多年我也没告诉过你，在我们结婚前一晚，夏时锋来找过我，他让我发誓此生定不负你，其实我觉得他这个举动有些多余，你这么好，我爱你都来不及哪里舍得负你。老婆我爱你，我想看到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你，只要你健康快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这些年我努力工作，拼命赚钱，就是想让你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无忧无虑，没有金钱的束缚，潇洒肆意的生活。可是时锋走了，也带走了你半条命，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担心你，你在我身边时，我怕你触景伤情不开心。你往外跑时，我又担心你在外面遇到什么意外，只要你一离开我的视线，我就惶恐不安，我想阻止你出去，但我又怕你会不开心，所以我尽可能的纵容着你，只要你能活的开心，我才能舒心。我想时锋跟我是一样的，不管什么时候的他，只要看到你健康快乐，他才能安心。时初放下执念，放过自己，让时锋在另一个世界过的安心一点，也别再让我患得患失了，我们都已经年过半百了，人生路也走了大半了，接下来的日子你可不可以放过自己安安心心的生活，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小辈们的事我们呢也别去掺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去折腾吧。”

        夏时初推开林军卓，疲倦的靠在椅背上：“林军卓，如果你不说后面这几句话，我会很感动。拐弯抹角一大堆，还不是为了给你宝贝女儿说情。好了，你也可以出去了，再不出去，你女儿怕是已经走了。关于林暖暖和向衍的事，我的态度很明确，立场很坚定，你想说情就闭嘴，我不见得想听。我真的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也出去吧，出去把门带上，没事别进来打扰我。”

        林军卓看着闭目养神的夏时初，想到暖暖和向衍，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老婆，我去给你熬点粥，待会你饿了吃，最近你都瘦了，好不容易养点肉现在全都没了。我有心为暖暖说情，但我所说句句肺腑。以后你不想听的话，我不说就是了，你千万别气恼。”

        夏时初依旧维持着她的姿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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