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为什么杀了‘我’

方舞雨跟着那位耆老的背后，越是往里越是难以忍受，神魂被冲击的疼痛，肉身被刺激的难以忍受，都在逼着她将更多的元力调动出来。

        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五指紧紧的握住，始终没有调动一丝一毫的元力去与那些诡谲的力量相互抗衡，她在这里还要呆足了一个月，她既然看清了些许的真相，那么，就一定要坚持住。

        方舞雨没有看到，前面本来一直都是低低咳嗽的耆老，听着身后加重的脚步，感受着除了开始时调动出来，再没有动弹的元力，却是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然后，老者那层层皱纹堆叠的脸上，慢慢的放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即使那微笑的表情在这昏暗诡谲的地洞之中，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怖，也是一个欣慰的笑。

        已经很久，没有人真的勘破过风火洞中的秘密，只是，这个女弟子，又是否能够再勘破之后，始终坚持住呢？

        要知道，虽然勘破真相的人少有，却不是没有，可是，能够在勘破之后，依然坚持的，却是凤毛麟角了，毕竟，这个地方，可不是个好呆的地方，若是不动用元力，随时随地，都可能会面临真实的死亡。

        耆老眼中的神色越发的奇异，真是，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方舞雨会不会是那一个能够坚持到最后的人，还是和那些勘破了却无法坚持的人一般，要么半途而废，要么，神魂俱消。

        他的脚步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而方舞雨，正在努力对抗着那股堪称毁灭的力道，没有发觉。

        只是，从这段路开始，每每进入新的一阶之时，耆老的脚步都会不知不觉放慢，待到方舞雨稍微适应些，他的脚步又会恢复如常。

        走了很久，也许只是很短的时间，方舞雨却觉得自己很久吧，前面的耆老，终于停住了步子，对这一层的压迫力稍微适应了些的方舞雨悄悄的松了口气，然后，下意识的望向周围。

        再然后，便看到了一座座紧闭着洞门的小洞口，里面不时传出撞击声，嘶吼声，还有疯狂的笑声，悲泣声，一瞬之间，方舞雨觉得这里像是一座围困着世人七情六欲的所在，种种情绪，尽皆放大到了让人惊骇的程度。

        耆老正在开一把锁，方舞雨想，这估计就是她要呆着一个月的山洞了，按照越是往里越是难以忍受的压迫力来讲，她要呆着的这山洞，恐怕真的是非常不好呆的了。

        “是不是很奇怪？”

        老人的声音夹杂在一片状若疯狂，将所有情绪尽数释放的通道之中，显得有些诡异。

        方舞雨回神，望着对方的背影：“只是心不坚而矣”

        方舞雨再也不是什么修真界小白了，两旁那些紧闭的洞中传出这样各种各样或是喜悦或是悲凄，或是得意，或是张狂，或是绝望，或是狂喜的情绪，只能够说明，里面的某种力量或者存在，会让身处这山洞中的人，蒙蔽心神，里面的东西，能够致幻。

        幻术听起来不可怕，可是，却是能够无声无息间将人置之死地的东西，能够进来这里面的，怎么样也不是弱者，却还是被幻术所迷，可是，方舞雨眼中没有丝毫害怕与退缩：“只是心不坚而矣”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也一定要活着出来，即便里面是再高明的致幻之物，她也一定会守住自己的本心的。

        “呵呵，见识不错，只是可惜了”

        门喀拉一声打开，方舞雨在耆老让开后，向里走去。

        扑面而来的是阴暗的火焰与呼啸的风声，身后，是重重的关门声：“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希望你能够和你说的一般，一月后完整出来。”

        而不是和那许多人一般，再多的豪言壮志，再高的凌霄之志气，再深刻的不甘，也终究没有机会踏出去。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这句话，方舞雨猛地转头，想要问对方是何意思，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后面的门，甚至一起消失了。

        方才还是狂躁非常的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也跟着一起消失了，方舞雨四处逡巡，眼前一片黑暗，她不是没有身处过绝对的黑暗，那时候，在百草秘境中，被那所谓的慕氏兄妹欺骗入了那密地，也是身处黑暗，无声无息的黑暗。

        没有出声，也没有不安，方舞雨半垂了眼眸，手向着腰间拂去。

        腰间果然摸了一个空，方舞雨慢慢的坐下，打坐。

        黑暗的所在，没有声音，没有气息，没有光景，茫茫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却连自己的存在都有些不真实了起来，这样的黑暗，是最能够逼迫人的。

        方舞雨却始终都静静的盘坐在原地，出奇的，镇定，也出奇的，沉静。

        黑暗中时辰的流逝，是没有概念的，仿佛是过了很短的时间，却更加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方舞雨始终都是一动不动，而实际上，外界，那威烈烈的风与阴惨惨的火始终在她的周围盘旋侵袭，她的意识还在无垠的黑暗中，可是她的身体，却是全然暴露在那诡谲毁灭的力量之下。

        像是有意识一般，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一点点的向着方舞雨的周身侵袭，一点一点，缓慢却坚定的，毁灭。

        方舞雨身上突然炸开一道道细小的伤痕，点点血珠洒落，一股子腥甜的血腥气，开始在山洞中蔓延。

        隐约间，似乎有窃窃的笑声自四面八方围拢，方舞雨的不加反抗，似乎是让那些一直隐藏着的存在大了胆子，丝丝缕缕的火焰与烈风，向着方舞雨包围。

        然后，迅速冲出，恍惚间，一丝一缕的气息先一步包裹向了方舞雨，那是一种安宁的让人想要沉眠的气息，那是一种，诱惑。

        方舞雨的气息，渐渐的，趋于更加的平缓，她眉心微微的簇起，不知不觉间疏散开来。

        恍惚间，方舞雨感觉自己张开了眼睛，黑暗的尽头，她看到了一点光亮。

        那光亮，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仿若是一盏能够将整个心都给点亮的明灯，强烈的吸引着人的目光，吸引着人的心神，让她，过去。

        仿佛有一个天经地义的声音，在对她诉说着，过去，那边有你最想要得到的东西。那里有你一直企盼的东西。

        最企盼的，最企盼的，便是要回到现代吧，方舞雨的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然后，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奔跑了很久，终于，看到了那光亮中的情形。

        高楼大厦，行人如织，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匆，为了工作，为了生活，为了学习，总是有那么多的忙碌，不同于仙元大陆一切都是修行，一切都是为了变强，再次看到熟悉的曾经生活铃铛多少年的场景，明明心底告诉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已经不同了，还是忍不住抬起步子，想要上前。

        脚步似落未落，伸出的手已经接近那一层模糊的将她和那个熟悉的世界阻隔的白芒，涟漪一般，指尖点落处散开。

        方舞雨的手猛地挥动，挥手间，白芒中的高楼大厦，行人如织，那一切最是平常的生活，烟消云散。

        这些都是假的，她告诉自己，眼睛却久久无法从那天崩地裂一般的崩塌中，收回。

        五指紧紧的攥住了手心，有鲜血流出，却没有丝毫感觉。

        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蓦然间，她将要闭合的眼眸瞪大，望向了那在消散的白影中出现的男子，那个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那个人一张妖孽的脸，那个人，望向了她的方向，然后，方舞雨看到了另外一个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女子，向着那个男人扑去。

        “丫头......”

        男人张开了臂膀。

        “颜丰！小心！”

        方舞雨下意识的变色，刚刚还停留在外围的手，向着那一片白芒穿过。

        就是现在，整个山洞的气息凌然，狠狠的向着方舞雨露出的那一点缝隙落去，只要让他们沾染上，神魂便再也无法脱离。

        方舞雨顺利的穿过了那片白芒，顺利的将那个向着颜丰跑来的女子挥手间化为了灰烬。

        男人皱着眉，一直有些过分妖孽的脸，因为现代的装束，多了些硬朗，他皱着眉望着她，像是望着什么不受欢迎的存在一般。

        “颜颜，是我”

        方舞雨忍不住说。

        “你是谁”

        良久，男人说出口的却是这句话。

        “我是你的丫头呀”

        方舞雨呐呐的。

        “你不是，你只是假的”

        长着颜丰样子的人说，然后，他伸手，指向那个留着一头短发，笑的清浅明媚的少女：“丫头，过来”

        那才是他的丫头，他喜欢的，他要的，是那个纯粹的人，是那个笑的灿烂明亮的女子，而不是她吗？

        不是她这个心里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杀过人，流过血，算计过人，也被人算计过，方舞雨心底蓦然惶恐了起来，她真的，还能够找到回头的路吗？她真的，再也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了吗？

        恍惚间，嘻嘻的笑声在耳边诱惑般说：“对，他不要你了，他不喜欢这样的你，他要的不是手上沾染了鲜血，心中沾染了黑暗的你，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死吧，死吧，死吧......”

        一声声死吧，就像是催眠一般，方舞雨周身坚定的信念，好像，暗淡了下来。

        地阴之火从地底呼啦燃起，天煞之风自天顶溢出落下，比起方才出现的那些个气息，更是强大而诡谲。

        它们向着方舞雨而来，像是面对一块香甜可口的食物一般。

        “我不会死！”

        一声低低的压抑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还带着伤心到了极致的沙哑，一直都好像是无知无觉，像是已经彻底沉沦在黑暗中的方舞雨，突然间，手在腰间一抚，腰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一道明锐而锋利的剑气纵横而出，将那个厌恶着让她去死，和另外一个所谓纯洁的方舞雨抱在一起的男人，一分为二，将那向着她扑来的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一斩为二。

        方舞雨的眼睛还是没有张开，继续闭眸坐在那里，她没有在打坐，在这个地方修乱元力，纯粹是为对方提供便利，可是，一剑出，一剑收，仿若是斩裂了天地中某种禁锢一般，她身上的气机，节节攀升，比之元力，还要更加的凛冽而可怕，让地阴之火和残存的天煞之风，生生不敢再往前靠近一下。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一点点的在周围转悠着，让多少人谈之色变的存在不解的很，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从那幻境中这么快脱身，为什么她不曾迟疑。只要方才方舞雨再迟疑一点，只要她心灵的缝隙再稍微张开那么一会儿，心魔便可以趁虚而入了，方舞雨也会变得和她听到的那些其他山洞中的人一般，疯癫狂乱，任由着这没有生命的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当做玩具把玩。

        每五十年一次的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爆发，不是力量的爆发，而是，神智的爆发，每每这个时候，他们借助着爆发时产生的冲击，都能够生出些许灵巧，那灵巧，对那时候身处于风火洞的修士而言，是满满的杀机，因为，对初次生出或者说，每五十年才可以短暂生出一点灵智，其后会再次失去灵智的力量来说，那是不可忍受的痛苦与折磨，所以，它们要趁着自己情形明了的时候，尽力的去折磨，杀戮，迷惑那些个关在风火洞中的人，不惜一切代价。

        只是，方舞雨成了例外，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勘破过它们的幻境，可是，那是对方心中最怀念最珍惜的场景，那是对方心中最重的人，怎么有人，舍得破坏心中至爱，胸口至重！

        偏偏，方舞雨做了，还做的干脆果决至极，出乎所有人和存在的意料之外。

        “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那么直接而毫不留情的杀了‘我’。

        颜丰也想要问这个问题，很想很想，想的抓心挠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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