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挥手破灭
颜丰的手抬起又落下，他的眉目间染上了点点阴霾，终于还是坐到了乾元鼎之中，闭上了眼睛。
不是不知道方舞雨这样做很对，这样做才能够护住她自己的安全，修真之人，杀伐决断，正该如此。
方舞雨没有将一个莫名其妙的幻影误认作是他，他也应该觉得很欣慰的，可是，心底有一个位置，就是觉得很烦闷，很难受。
难以接受。
怎么能够那么毫不犹豫的，毫不停顿的下手，他在她心中，是不是，真的不算重要？
这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融汇的幻阵不算高明，两者虽然因为一时的力场爆发而有了神智，终究不是人，他们不能够感觉出多少真正属于生灵的感情，他们更多的是本能与杀戮，所以，这样的幻阵，只能够迷惑住人一时，却迷惑不住人永远。
只是，一时，有时候来说，已经是远远的足够了，不需要一世！
那些其他地方被困住的人，他们不能够破除幻阵吗？能的，只是那一时面对至亲至爱的人的停顿手软，或者是面对心中最渴望的权利，修为乃至于任何一样长久追求的不愿放弃的东西，谁能够有方舞雨这么果决，这么迅速的勘破。
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化为实质的黑火与青风，在方舞雨的周围旋转，却一时间没有敢靠近，方舞雨身上有一种隐隐的存在，在威慑着他们，告诉他们，再进一步，再多做无用之事，下一步，便是毁灭。
害怕吗？害怕的，可是，一直被每一个进入风火洞的人害怕着的他们，此时此刻，在害怕的同时升起的是更多的不服，是想要毁灭的欲望。
这是他们的地盘，这里是风火洞，此时此刻是五十年一次的爆发期，他们怎么能够害怕，怎么能够被一个人类藐视！
他们，除了施展幻术迷惑人心，寻找漏洞之外，还有其他的能耐。
洞中的温度渐渐的，开始升高，而青色的风，在黑色的火焰之上拂过，风助火势，火仗风声，漆黑的山洞中，渐渐的，扭曲出了一片青黑之色。
烈焰烧灼着肌肤，煞风在徘徊，只等待方舞雨睁开眼睛，等待她重新陷入幻境，或者说，等待她因为地阴之火而松懈的一瞬间，将她彻底拖入深渊，沉沦，再不复苏醒。
颜丰的手颤动了下，还是没有出手，总觉得，心中有很想要很想要知道的东西，让他选择了对方舞雨此刻的危险视而不见。
可是，他还要等待什么呢？方舞雨明明已经那么痛快的给了那个幻影一剑，后面，他又能够等待些什么呢？
颜丰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可是，从他脱离本尊的那一刻开始，从他成为独立的存在开始，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便是方舞雨，一直一直保护着的，也真心想要保护的人是方舞雨，这一刻的忍耐漠视，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难捱。
拳头，紧紧的握住，即便还是没有张开眼睛，可是，颜丰却再也无法进入入定之中了。
方舞雨此刻，却是恍惚间陷入了更深的幻境中。
方才她为什么那么快速而毫不留情的斩杀那一抹幻影？不是她多么杀伐决断，不是她多么狠心辣手，只是因为，心底莫名升起的怒意。
那不是颜丰，那一抹幻影，只是幻影的存在，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怎么能够用颜丰的影子来迷惑她！
心底深处，不知为何，生出了那样澎湃的足矣将自己燃烧的怒意，还有毁天灭地的恨意。
为什么，要冒充颜丰的样子，在她面前做出这些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她和他决裂。
心底深处，不受方舞雨控制的，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一刻，她仿佛不是她了一般，她选择的，只剩下那一步，拔剑，将所有敢于冒犯她的，触发她逆鳞的，尽数杀死！
黑暗的幻境中，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方舞雨记忆中的高楼大厦，也没有了刚刚那个西装革履的颜丰，心底不是没有企盼过和颜丰一起，回到现代，只是知道，不可能。
而此刻，方舞雨觉得自己身处的地方似乎有些熟悉，却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是一片空茫而无际的广袤大地，天与地相连，远远的望去，恍若一片混沌。
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哒哒，哒哒，方舞雨听到了一声声轻轻的脚步声向着这边慢慢的接近，脚步声极其的有规律，听着听着，心脏的跳动，仿佛和那有规律的脚步声相互应和，连成了一片。
方舞雨的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处，眼睛无法移动，眼睁睁的，望着那自混沌的地平线上而来的一个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长长的披风在地上摩挲而过，那个人影停住了脚步，他的身形高挑修长，整个身子，都笼罩在长长的，宽大的披风之中，兜帽将整张脸都笼罩住，只能够看到那自披风底下泄露出的点点白色，如雪般白，不，比雪还要白，那是，岁月的沧桑，还是，哀痛至极的悔恨。
方舞雨的身子，莫名的发冷，望着那个孤寂的，独自一人站在苍茫大地上的身影，不是心疼，不是可怜，而是冷。
那个人慢慢的，蹲下，纤细的十指，小心翼翼的捧起了一捧昏黄色的土，有悠悠的分不清男女的笑声自那个人的唇间溢出，然后，像是一曲悲歌一般，传递到了天地每一个角落。
明明不是多么大的声音，可是，在这苍凉的大地苍凉的天空之下，却觉得，唯独只剩下了那么一声笑，笑的悲凉，笑的嘲讽，笑的悔恨，笑的痛苦，也笑的绝望与疯狂。
下一刻，方舞雨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挥手，天开始塌陷，地开始裂开，天地之间，一片悲鸣。
那是整个世界的毁灭，那是所有生灵的毁灭，即便，方舞雨只是看到了那一个人影，天地间再无其他的任何一个影子，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见到的，是天地的崩塌，是万物的毁灭。
山中不计年，一望已万年。
方舞雨望见了那个浮空在崩毁的天地之间的身影，他手上还捧着那一杯黄土，那纤纤的十指，丝毫感觉不出，那是一双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手，那个人影，抬眸，方舞雨的眼睛与那双满是悲哀的眼睛对望。
脑子一阵剧痛，几乎撕裂了她所有的记忆，情感，乃至于本源的存在，那一刻，方舞雨七窍中流出了鲜血。
黑暗破灭，崩毁的天地也开始渐渐消磨，方舞雨在几乎毁灭的剧痛中，看到了那个人抬起的头，兜帽下，隐藏的脸，一瞬间，方舞雨惊呼出声，几乎无法相信。
“这一次，不要再错过”
一个恍惚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渐渐消失的那个戴着兜帽的人，那个有着一张让她惊骇的容颜的主人，伸出手指，点落。
尖利的撞击声在周围响起，方舞雨周身围绕的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层层化为齑粉，湮灭至无丝毫残留，同时响起的，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被撕毁的声音。
地阴之火，天煞之风，他们窥探到了不应该由他们窥探到的禁忌。
一瞬间，便是毁灭的来临。
不管是方舞雨所在山洞的地阴之火和天煞之风，还是其他洞室，甚至是这整个风火洞中乃至于游离于天地间的所有的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的本源，尽数毁灭，那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惊骇而怀疑的望向天际。
天威如狱，神威如渊，这是来自于天地间的惩治与抹杀。
因为，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不止是窥探到了禁忌，也触犯到了禁忌，触犯到了一个多少万年来，始终不愿意回想起的禁忌。
颜丰收回了掌，刚刚，他到底还是出手了，在方舞雨莫名沉睡三天，却不见醒来的时候。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一点，是随着他湮灭这山洞中的地阴之火与天煞之风，比他更快的，有一股力量，直接，湮灭了世间所有天煞之风与地阴之火的本源。
直接湮灭世间一种存在的力量手段，那是即使本尊，也要大费周章才能够做到的，更何况是一下子湮灭两种，可是，现在，在颜丰心中重要的不是去考虑是哪位比本尊还要厉害的出手，而是，面前这个褪去了坚硬与果决，一瞬间，脆弱的吓人的女子。
“怎么回事？”
男人的手触摸在方舞雨的脸颊上：“怎么哭了”
颜丰最厌恶女人的哭泣，或者说，本尊很厌恶，所以，他也跟着厌恶，有些东西，即便分离了，也总是会有相通之点的。
流泪，那是软弱的证明，不论男女，魔界不需要软弱的人，可是，此刻，望着方舞雨面上的痕迹，颜丰没有丝毫的厌恶，
抬眸，在他的眼中，她看到的，唯有自己的身影。
方舞雨的脸上凉凉的，两行泪水，滑落，唇间，品尝到腥咸的味道。
“你，你别哭呀，我道歉”
颜丰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我知道，我不应该看着你陷入幻境，我，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我就是想要知道，算了，总之，别哭了”
方舞雨眼中的泪水，不断，那个流血也不流泪的方舞雨，那个一直太过倔强的小丫头。
叹息了一声，颜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却是，将她揽入了怀中。
颜丰的身子，还是虚幻的神识，没有温度，没有呼吸，可是，正是这样一个怀抱，让方舞雨感受到的，是平静，安然，还有一份，终于再次得回的圆满。
“颜颜”
方舞雨突然出声。
“嗯？”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那斗篷之下，那兜帽之下，是一张，镜子中，照过了千百遍的脸，只是，比起她的清秀，同样的一张容颜，方舞雨只有一份辉煌的感受，仿若，那个女子，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
那仿佛是她，却又仿佛不是她。
“人死之后，转世轮回，入鬼界，成幽冥，六道轮回盘前，只要是普通的生灵，都会有轮回的。”
所以说，不包括修道者呀，修真之人，神魂俱修，死亡之时，或是存一线神魂直接转化鬼修，或是直接神魂俱灭，修行的人，没有轮回。
我相信，有轮回，可是。
“更何况，我认可的，就是我面前的这个丫头，便是你的前世今生，与我，又有何干？”
颜丰挑眉，笑着道。
是呀，与他何干，从他脱离本尊的那一刻开始，满心满眼看着的念着的，护着的，爱着的，都只是面前这个迷茫的留着泪水，问他是否有前世今生存在的女子。
方舞雨的眼睛，落在了在幻境中，便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上，握的太紧，甚至五指都有些疼痛了。
张开手。
五指间，一团小小的土壤现出，土黄色的，看起来普通之极，看起来只是随手便能够取得的东西，可是，颜丰不是那些没有见识的人，他是魔君的分神，而本尊，是传承自天地魔元的存在，许多上古之时的存在，即使没有见过，铭刻在意识中的记忆，却会在真的见到时，认出。
颜丰愕然：“这是......息壤”
息壤是什么呢？息壤传说中是土之精华，是生之精灵，世间所有生灵，都是由息壤孕育，用之不竭，取之不尽，是为传说中的洪荒至宝。
只是自从上古洪荒破灭，息壤便也跟着消失，从此世间再不见息壤。
方舞雨面上的泪水还在，她唇边，却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这个，能够让你重塑身体吗？”
那个强大的人消失之前，给了她这一团随手取出的黄色尘土，那个人除了告诉她这一次，不能再错过之外，也留下了另外一句话，这个，可以帮他。
那个他，是谁？
只有颜丰，颜丰没有一个完整的身子，始终是方舞雨的心病。
她不知道息壤是什么，却相信，那个挥手间斩落了天地的人，拿出手的东西会有用，却相信，那个人身上的悲哀，让那个人，不会伤害颜丰，发自心底的相信着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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