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心魔
巨兽盘天，似乎只要稍微一个仰首，便能够将天都捅一个窟窿。
低低的沉吟声在兽类的腹部鼓胀，它慢慢的垂低了头，望着轻歌，蓦然低吼一声，整个天地都跟着震动，脚下几乎不稳。
“混沌，我才是你的主人！”
轻歌迅速的后退，面上现出一丝凝重还有痛恨，看着方舞雨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小偷一般，像是方舞雨偷走了她所有的珍宝：“你只是我的一丝神念！”
白色衣裙的女子手中长剑出鞘，一道能够寂灭天地的剑芒，凭空闪现，不断扩大，将眼前所能够及到的所有地方尽数用琉璃色的摧残光芒所覆盖，让人避无可避。
剑芒还未曾真的落在身上，方舞雨已经能够感受到肌肤近乎撕裂的痛楚，感受到了神魂都要撕裂的可怕感觉，那是一种无可抵御的威势，那是一种让所有人面对都会不自觉产生卑微渺小之感的煌煌剑意。
它便是剑中之皇，她便是仙道之尊，他们是天地认可的至强者，无人能够抵御，无人能够无视她的命令。
方舞雨的唇角溢出了血丝，胸口一阵阵的擂鼓般的撞击，那是心脏不受控制的痉挛。
她的整个身子都有些扭曲了，跟着这剑势的挥舞。
她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渊！”
方舞雨再次大喝了一声，一向清脆的声音，仿佛间却有种莫名的威严，比起轻歌的煌煌之威，更有些别有意味。
混沌巨兽一只爪子挡在了方舞雨的面前，第一道剑光锵然落在巨爪之上，点点淡青色的血迹洒落成雾。
周围无数的灵草灵花甚至是天空地面灵璧之间尽数出现了一道道裂痕，方舞雨的唇边又是一道血迹出现，她伸手揩拭，眼眸明亮比星子还要亮丽。
“混沌，你真敢和我动手！”
轻歌面上含了隐怒，再次一剑出，只是这一剑比起方才的那一剑的煌煌之威，多了的是无尽的杀意，天地也仿佛随着剑意的变化而变化，明澈安然恍似仙境的所在，瞬间多了阴森黯然之气，杀机连通天地，天地增幅杀机，咔嚓咔嚓之声不断，无形的屏障，在出现一条条裂缝。
“吼！”
巨兽在这样的杀机之下，不止没有后退的意思，甚至眼中也现出了怒意，仿佛对面的轻歌做了让它极致愤怒的事情，伴随着混沌兽的吼叫，一道青蒙蒙的光从巨兽爪中飞出，迎向了轻歌第二道剑光。
与方才的锵然一声不同，与方才的威势震天不同。
几乎称得上毁天灭地之势的剑光，抵御上了青芒，明明是那么剧烈的交锋，却仿佛被什么吸取了声音一般，无声无息间，两道可怕的光互相消融，互相抵御，互为克制。
“吼！”
又是一声轻吼，混沌兽大脚在地面重重一踩，轰然声响中，它向前一步，而方才还威风不可一世的轻歌，身子宛若断线风筝一般，狠狠摔出。
无形的壁垒托住了她的身子，雪色的衫裙上染上了血色。
“不可能！”
轻歌的手在颤抖，她望着混沌兽，望着一边吐血一边绕开混沌兽的保护，缓缓上前的方舞雨，眼中是极致的痛恨与不信：“你只是我的一道神念，你召唤的最多只是混沌兽的一缕神念，它的本体不出，怎么能够挡住我两剑，这不可能！”
她的身子在颤抖，手在颤抖，整个心都在颤抖。
方舞雨走到了轻歌的跟前，她伸出了手，慢慢的揩去了对方唇边的血迹，她望着这个和自己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女子，望着这个先前自己深信不疑她便是仙帝的女子，勾唇，笑的却有些苦涩：“够了，你该清醒了，你不是仙帝，你也不是轻歌，你只是我的心魔，你只是一个希望挽回一切，希望能够补救的心魔。”
“你胡说！你才是我的神念，我能够救他，只有我能够救他——”
女人凄厉痛恨的声音终止于方舞雨弹指之间，方才还被她逼的步步后退的方舞雨，挥手间，眼前一切的人事物，包括所谓的轻歌，包括战斗的混沌兽，包括碎裂的天地，尽数都化为了乌有，便仿佛是水波一般，晃动着，消散了所有的痕迹。
风过水无痕，方舞雨便是那风，能够消磨去一切不该存在的存在的风。
“也许仙帝和魔尊真的曾经被困住过，真的为了离去有一人引颈就戮，可是，那绝对不是我现在所见到的这小小幻境能够做到的。”
“此幻境，不为情断，只为斩魔！”
斩杀自己的心魔。
本来扭曲挣扎不甘怨恨的一股子气，随着方舞雨最后一句话落下，缓缓的消散了。
咔嚓，咔嚓，咔嚓，更多碎裂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方舞雨站在原地，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黑团子的毛发：“我其实，真希望自己只是方舞雨，渊，你可真的是把我害惨了。”
黑团子不明所以的啾啾叫着，黑豆大的眼睛中，是纯粹的茫然。
方舞雨抬眸，哗啦一声巨响，四面八方，天地洪荒，那无形的传说中将魔尊仙帝也差点困死的情弥幻境，彻底碎裂。
周围一片残骸，殿宇倒塌，山峰崩裂，断剑无数，干涸的鲜血与那隐隐的肃杀之气弥漫在周身。
双眸极目间，所望所见，尽数是一片废墟残骸，尽数都是这样的残酷破败，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神念极尽延伸，也全是如此，全是毁灭，更多的地点充斥着的是怨恨，是痛苦，是哀嚎，为什么死的是我们？为什么要杀死我？为什么要毁了这里，为什么，为什么！
神念能够延伸千千万万里之遥，可是神念感受到的却全是如此一般无二的痛苦痛恨哀嚎悲愤肃杀毁灭，天空中阴沉沉的，没有日光，没有月光，甚至没有星子，只有四处流动的蒙蒙光线在隐约照亮着这片不知延续到了何处的巨大古战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屠宰场，一个人杀死所有人的罪恶之所。
方舞雨的神念若不是收回的及时，差点被此地的荒芜与肃杀所感染。
方舞雨望着周围这在幻境破灭后突然出现的景象，想着方才神念探查出的情况，嘴角的笑越发的有些苦涩，她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
“渊，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再见之礼吗？”
她轻轻的，宛若是聊天一般，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她不指望着对方会回答他什么多的，会回答她所有的真相与疑问，说实话，方舞雨自己这个所谓的当事人都不能够将所有的真相弄明白，都不确定那些疑问究竟只是疑问，还是她无法辨别清楚的拼命想要忘记的伤痛。
一阵莫名的风拂过，那风有别于其他满含着怨意的风，反而带着一股子沁凉，一股子难得的清新之气，方舞雨面色不动，任由着那温柔的风拂过自己的面颊，仿佛是谁的手指轻轻的扫过她的面颊一般。
黑团子小小的爪子扒在方舞雨的胳膊上，呜呜的叫着，小小的绿豆眼中有惊惧，却也有亲近，仿佛有一个看不到的，对它很重要却让它很害怕的存在出现了一般。
方舞雨指尖再次挠了挠黑团子的下颔，轻笑着，抬脚迈步，她的声音悠悠缓缓，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我记起了一些事情，渊，我记得，我让你帮我，让你帮我保护颜，让你帮我寻找他，让你帮我再次出现的时候，最先做的事情，便是让他完整。”
她慢慢的说着，慢慢的走着，明明是质问的话语，却说的仿佛是情人间呢喃的话语一般。
一直想要往她身上缠绕的暖风颤动了一下，像是人一般，僵住了自己的形体。
“告诉我，为什么没有让他的魂魄完整！”
方舞雨的声音乍然升高，天地之间仿若雷霆震动，惶惶然，便似神人下降，便似造主之怒，整个死寂的充斥着除了生机以外尽数都是负面情绪的所在，在不断的晃动，那些不灭的怨气，那些长存的阴风，呼啸着想要躲避，却还是被消散在了空气中，成为了力量的一部分，一切，只是因为方舞雨的一声怒斥。
其威力可见一斑。
温暖的风被迫从方舞雨身上滑落，滑落到了睁大着眼睛呆呆看着它的丑蛋身上，然后，没入。
黑团子从方舞雨的怀中跳出，方舞雨没有阻止，适时松手。
小小的巴掌大小的东西落在地上，凝望着方舞雨眼中的寒凉与失望还有质疑，拧着眉尖，憋着唇，嘴里发出呜呜呜呜的叫声，四肢着地，狠狠的拱起自己的背部，像是要发起进攻的战士。
下一刻：“帝尊。”
一个少年的身形自黑团子的身上演化而来，修长劲瘦的身子，长长地不曾束缚的乌黑之发，抬眸间，一双青色的眸子中含着的是无尽的思念与愧疚：“仙帝坐下第一护法混沌渊见过帝尊。”
他顺势单膝跪倒在了他的面前，一字一顿，声音中带着一种难言的干涩，仿佛多少年不曾好好的说过话了。
只是，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他的身上，一道道锁链的纹路若隐若现，恍惚间，还有锁链叮当声在响起。
方舞雨垂头看着这个由兽变人的家伙，看着对方眼中的狂热与愧疚，握紧了拳：“你的本体呢！”
其实在轻歌的不断引导下，她的记忆就已经加快的复苏，最后战胜轻歌，或者说心魔被她压制之后，更多的记忆接踵而来，方舞雨对渊的认知不止是自己豢养的混沌兽了，也包括了面前少年样子的存在，曾经陪伴了她多少载岁月，更是明了的丑蛋的来历，明了了前因后果，有些存在，若不是刻意的蒙蔽天机，实则只要他们心念一动，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能够清晰明了其中的真意。
而现在方舞雨所见的真意，让她并不满意。
“告诉我！”
她的声音还是很轻，在他耳中却晃似晨钟暮鼓一般，直令耳目一震。
半跪着的少年眨巴了下眼睛，唇边挑起一抹笑，与他方才展现的单纯的狂热相比，他此刻的笑，带着些邪意，站起了身子：“帝尊何必明知故问呢。”
“啪！”的一声，方舞雨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脑袋上：“说人话！”
“呜。”
明明没有动用多大力气，可是被拍了一下的少年的身形轻轻一晃，像是波纹一般晃动，好容易稳定了身形：“我本来就不是人！”
“更何况帝尊你确实是明知故问，你现在想要知晓什么只要心念一动便能够全数知晓了。”
渊嘟囔着，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年一般。
“那里果然是你布置的。”
方舞雨看着少年，轻声道。
“厄——”
渊张了张嘴：“我只是想要早日迎回帝尊！”
他辩驳着，却是真心实意，他想要她回来，他等待的太久，等待的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方舞雨看着这个只有一抹幻象现出的身形，抬眸，望向了九天之上，明明看不到，她却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本体所在。
“我对你很失望......”
方舞雨转回了望天的眸子。
“你忘记了我当年要你做的吗？”
她吸收了幻境中自己的神念心魔，吸收了足够的混沌之力后，即便不能够直接归帝位，却也暂时得会记忆与仙力，在这当年她最后一次爆发的废墟之中，在她杀死那么多生灵的所在，那些怨气，那些记忆，让方舞雨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方舞雨，还是那仙帝了。
不论她现在是方舞雨还是仙帝，总之，她现在有了那种神妙感应，在见到渊的一瞬间，她就已经知晓了对方的所作所为，知晓了，渊将她的命令，完全置之身外。
“我不会认错的！”
渊那张秀丽的容颜上渐渐冷凝了色彩，眼中是方舞雨记忆中只有最后时刻才见过的坚决与极致的痛苦。
“我没有错！”
他告诉她，他没有错，想要自己最在意的人早日回来没有错，即便坏了她所有的盘算，即便坏了她最后安排好的命盘。
他没有错，他恨那个名为魔尊的男子，他恨对方的存在，他不想要那个家伙的回归，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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