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仙尊的目的(二)
与其说这些人相信仙尊是在考验他们，不如说他们不得不相信。
这样厉害的阵法，这样厉害的布置，都不如仙尊本人的威慑。
即便身下的阵法再厉害一倍，若是在外界遇上，现场所有人都会有一拼之心，都不会产生什么胆怯，即便他们经验少，见识少，他们也终究是仙宫的天骄弟子。
他们在外界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艰险，都深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定然能够脱困。
可是现在因为这法阵是仙尊设置的，因为他们所有人对仙尊力量的惊惧害怕，所以，这法阵对他们产生的影响不是一般二般的大。
即便是霜落也是害怕的。
害怕却又不能够束手待毙，面对仙尊却是从心底里便确定没有任何一拼之力，这样的情形，让所有人选择欺骗自己，必须相信仙尊对他们都是好意，相信现在过去未来会遇到的任何艰难险阻都是仙尊的考验，只有那样，才有勇气继续走下去，才有勇气不在半路上便心理崩溃。
只是，这样真的便有用吗？
霜落看着一个个面上眼中现出亢奋之色的同伴，唇齿间品尝着的却是苦涩，她这个时候倒是真的希望自己像是那些个同伴一般不要那么清醒，不要那么坚持，那样的话，她的勇气还能够大上一些，那样的话，起码她还能够坚持着继续抗争下去。
“霜落，你是天元之体，你能够感悟力量的本质，你帮我感应一下，这阵法中蕴含的力量，这样的话我能够更清晰的确定阵法中的一些功用。”
旁边苏晗对着霜落说道，这个小姑娘的脸上带着些红，望着脚下的圆阵，不止没有了开始的惊惧彷徨，更是多了一些兴奋，脸颊上的红晕坐不得假，那是一个阵法天才见到绝无仅有的阵法时候才会产生的兴奋感。
只是先前想着仙尊要对付他们，谁都没有心思想些除了生死之外的事情，现在欺骗自己仙尊是对其考验，平日里喜欢个什么，痴迷个什么，到了这里，再也不加掩饰了。
霜落环首四顾，除了苏晗之外的几个人，也是人人选定了一个方位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方才被阵法中含着的诡异强大禁制惊回来的几个人各自握住了自己的武器，面上带着一丝紧张，却是更多的斗志重新向着第一次经过的方向而去。
“这地方即便是再多的魔气感化，只要我们坚定内心，便是全身尽数染上魔气，也还是仙宫弟子。”
“对，只要我感悟了更多的道，仙尊定然会对我另眼相看。”
霜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同伴沉迷进去。
沉迷进阵法之中，沉迷入阵法带来的变化之中，沉迷入自己的心魔之间。
她想要提醒，最终却没有出声，她又能够做些什么？
或者说，到了这个地步，她若是做了什么，也许不是在救那些个同伴，而是害他们。
霜落仰头，掉落下来的山崖早已经不得见，仰首望见的也只有阴沉沉要落下来的各种红色相间的天空。
不知道何时，那天空之上，出现了一轮模糊的月影。
月影的轮廓不甚清晰，可是却让人一眼望见便转不开眼睛的魔力。
霜落想要移开目光，她觉得不对，可是不成，那月色像是世间最强力的胶一般，将她的眼睛完全粘连住，同样粘连住的，还有她的心智。
恍惚间，她觉得那月中有人在呢喃着什么，在诉说着什么，那不是单纯力量的牵引，那不是强制的逼迫，而是一种莫名的吸引力，由自己的心散发的，叫嚣着，让她独占那一轮新月。
霜落的手狠狠的握成了拳，她的理智在与自己的本能互相拼杀，她的本能让她去占有，去得到，她的理智，那仅有的理智却在告诉她，不要再看了，那月色太可怕，那是杀机，那吸引人全身心的存在是世间最可怕的杀机。
渐渐的霜落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她看不到听不到自己周围同伴究竟在做些什么，而那些人，也没有发现霜落的变化。
或者说，即便发现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会有人多想，十六个人，每一个人都在与一份可怕的力量互相抗衡，每一个人都在拼劲全力的抵抗着，不论是肉身还是精神都在承受着不断的考验，再加上身体中不断的吸取进来的黑色魔气，谁还有心思去考虑什么多余的东西，现在每一个人都是在拿命去拼。
这是他们唯一的一份生机了。
霜落的拳头中滴落了一滴滴鲜血，周围分散的十五个人身上也各自洒落下一滴滴鲜血，这一滴滴鲜血中蕴含着的不止是每一个人的资质灵气真元，更多的却是他们一个个坚持不懈想要活下去，想要变强的信念。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信念，能够改变很多东西，谁都没有发现，天空中的那一轮月色渐渐的清晰，渐渐的染上了血色。
便连霜落都已经看不清楚自己眼前所见了。
她的神智在一点一滴的消散，与周围的同伴一般。
那已经被触发的圆阵吸收了十六个天才弟子的鲜血，那是仙与魔之血，那是仙元与魔元互相纠缠的血，那是一个个得到天道宠爱，得到天道赋予天运的天骄弟子的鲜血。
鲜血化为一片血雾自圆阵之上蒸腾而起，以着霜落的所在为中心，半空中另外一个血阵慢慢成形。
那血阵恍惚虚幻，恍惚真实，那上面一丝丝的纹路都是玄奥至极的，仿佛每一处都铭刻着最精细的线条，仿佛每一处都记载着最繁复的图案。
那是世间所有阵法的极致，是能够夺天地之造化，补灵魄之亏欠，瞒世间万物法则的夺天造化阵。
不要说是一个苏晗，便是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除了布阵之人，都不会晓得这阵法的存在。
因为，这是一个女人为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独创的阵法。
时间仿佛停滞，又仿佛转瞬千万年。
霜落不知道自己何时清醒过来的，或者说她只是突然间，在某一个瞬间，恍惚溢出一点儿神智，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那道声音曾经只听过寥寥几次，每次都是下发仙谕。
只要是仙宫之人，即便只听过一次，也是刻骨铭心。
“夺运，补灵！”
天地间，只有这四个字在回荡，悠远绵长，像是历尽了无数岁月一般，像是倾尽了所有执念一般，那血色的大阵，越发的在虚幻与凝实间转换。
夺运？补灵？
霜落听到了这两个词，听清了这四个字，一瞬间，她几乎是想要惨笑，果然是，他们十六个人都是仙尊想要实现某种目的的工具棋子罢了，她应该庆幸自己的天分还足矣入仙尊的眼睛能够让其当做夺运补灵之材吗？
霜落不是苏晗那种对阵法极其精通极其痴迷的性子，但是她的见识丝毫不比苏晗少，甚至在某些格外奇异之事上，她比起大多数的人都还要知道的多，毕竟她自小就对那些奇异之事有兴趣。
心中本来对仙尊的目的便有种种揣测，却因为知晓的太少所以不能够确定，可是当到了这个时候，当听到了夺运与补灵两个词的时候，她先前的一切所见，一切疑惑，便像是所有线索串成了一条线一般，找到了那一道轨迹，终于确定了仙尊的目的。
仙尊为什么要找他们这些绝世天资的人服侍，又为什么要的不止是绝世天资，更是要的没有多少经历的年轻弟子。
果然是好算计，也果然是算无遗策的至尊。
她知晓世间有夺运补灵之说，那是世间不知道从何时其流传起的说法，有些人遭了天谴，天也不容，早早身死或者是运气奇差无比，总之就是在天道规则之上记下了自己的名字，早晚都是要死的，还是死的很彻底那种，这样的人别说什么大道可期，便是活着都是艰难，每活着一日，便痛苦艰难一日。
天谴之人或者天妒之人，这样的人大家都是这么称呼的。
只是总是又有那么一些天谴之人或者天妒之人不愿意就这么认命，能够遭天谴或者遭天妒的，总不会是庸才，甚至是某一种程度上的绝世无双之人，他们不愿意认命，便想出了一种方法，一种常人无法置信的残忍之法，名为夺运之法，寻觅一个与自己资质相当却受到天眷之人，然后用特殊的法阵方式将其命格，真元，资质，神魂尽数吸收融化扭曲，化为一个新的天运之人，瞒天过海，得以生存。
重点便是那要做弥补之人资质必须要与被弥补之人相当，天谴之人或者天妒之人本身资质绝世，还要找相当的天眷之人，其困难可见一斑。
至于能够用好几个天眷之体弥补一个人的天运的法子，霜落却是听都没有听过，只是仙尊那般厉害，想来也应该与普通世人不同吧。
十六个天眷之体，不知道他们要弥补的要帮着改变命运轨迹瞒过天地法则的人又是何等的惊世无双，居然要用到十六个人。
霜落昏昏沉沉的神智间蓦然生出了一股子冲动，一股子强烈的根本压抑不下去，也不想要压抑的冲动，她想要见到那个人，想要见到究竟是谁需要用到十六个资质无双的天骄之子才能够平衡天运，才能够完成夺运之法的存在。
她想要知晓。
也许是执念太深，也许是天地法则真的不允许仙尊成功，恍惚间，霜落的意识一点点的变得越发的清晰，清晰的能够看到周围的变化。
不知何时，那一片死寂的魔界所在之地，早已经变幻为大灾降临之地。
云层翻涌，大地轰鸣，火焰喷发，洪水流泻，雷电乱窜，风刃四起，更有那魔界独有的最浓厚的腐蚀性力量在不断的吞噬空间，吞噬一切的力量，生命，存在。
吞噬着十六个天之骄子的真元，资质，根骨，灵性，天运，神魂。
那一片轰鸣的灾难中，唯一不曾被影响，或者说强大到不受任何力量不受到此方天地法则影响的，只有一个女子，一个白衣冷艳的女子。
那一袭白衣，在黑暗中无比的鲜明，那一袭白衣仿佛是一抹光明一般，却只是仿佛，实则，那是更深沉的黑暗罢了。
霜落没有见过仙尊，可是此刻望着那个冷颜的女子，她莫名的就是确定，那是仙尊，那便是将他们这些弟子玩弄在鼓掌之间，掌控着他们所有人生死之间事的仙宫至尊。
“为什么......”
霜落不知道何时，能够出声了，她能够发出声音后，第一句话，却是为什么。
那一声不受她本人的控制而发出，那一声，不止是她一个人的疑惑质问痛苦不甘。
为什么能够就这么牺牲他们所有人，他们是真心崇敬仙尊，若是为了仙宫为了仙尊，十六个人即便各有心思，却也不会反抗的，即便仙尊要他们死，他们也会引颈就戮的。
这样，还不够吗？
究竟是为了谁？
为了谁才能够这么狠心的舍弃对你崇敬信任将你视为唯一至尊顶礼膜拜的我们？
白衣的女子眼睛落在那一轮清晰了的血月之上，她仿佛没有看到霜落短暂的清醒，没有听到她询问的不甘的声音一般，只是望着天空之上，望着那一轮在各种灾难中始终不变的月，然后勾唇，然后伸出了手。
霜落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上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在被吸取，像是生生的将她的骨髓神魂吸取一般的疼痛，疼的她甚至想要直接咬断自己的舌头。
可是她怎么甘心就这么死去，她还没有知晓真相，她还没有知晓仙尊究竟是为了谁！
周围有什么崩溃的声音响起，即便不看，霜落也能够猜测的道，那是她的同伴，已经有一个人彻底的化为了世间的尘埃，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都尽数奉献了出去。
“噗噗。”
“噗。”
一声声，每一声响起，都是一个同伴所有存在痕迹的抹杀，这样的声音，霜落听了十四次。
连成了一片的声音停顿，像是已经满足了一般，霜落不敢置信的望向那唯一和自己一般的漏网之鱼，是苏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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